赵琰从皇宫回来，脸上的轻松和倨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郁的怒意和冰冷的清醒。他径直去了林昭的书房，萧烬正如同门神一般守在门外，见他过来，立刻投去警惕而不善的目光。
赵琰此刻却没心思理会这个小暗卫的敌意，只对她略一点头，便推门而入。
“昭儿。”
林昭正站在窗边，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她看到赵琰的神色，心中便已猜到了七八分：“果然，宴无好宴。”
赵琰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压住火气，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包括那桌奢华的御宴、皇帝虚伪的关切、以及最后推出年仅十一二的永乐公主企图联姻的荒唐举动，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他额角青筋都微微凸起，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他竟然能想到用自己十一岁的女儿来笼络我？！那是他的亲生女儿！不是可以用来交易的货物！为了他那点猜忌和权术，就能毫不犹豫地把一个小女孩推出来，嫁给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他怎么做得出来！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如此失格的父亲！”
他越说越气，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花梨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桌上的笔架都晃了晃。
“她怎么能用她的女儿作为他争权夺利的筹码和附属？怎么能将小小的女孩子作为他政治的牺牲品？简直荒谬！我赵琰便是再想要权势，再想稳住地位，也绝做不出此等龌龊之事！简直令人作呕！”
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偷听的萧烬，原本满心都是对情敌的挑剔和敌意，听到这里，却不由得愣住了。
……咦？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莽夫、还疑似要跟她抢殿下的家伙，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女孩的未来而如此愤怒？甚至将女子放在了与男子同等的位置上，认为她们不该是政治的牺牲品？
这在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的世间，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位手握重兵、地位尊崇的大将军王来说，简直是……简直是离经叛道般的清醒和三观正！
萧烬心里第一次对赵琰生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名为“惊奇”的情绪。她穿越而来，灵魂里带着现代平等的观念，自然对此深有共鸣。她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听到一个土着男性，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性，有如此想法。
呸呸呸！萧烬你清醒一点！她立刻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他三观正有什么用？他还是想抢殿下！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因为他说了几句人话就动摇！对！坚决不能！
书房内，林昭对赵琰这番激烈的言辞却似乎并不意外。她了解赵琰，尤其是对待弱者和女性的态度上，他有着近乎固执的底线和原则，这或许与他自幼受到的家教以及……与她的某些影响有关。
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递给赵琰，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冷嘲：“他如今是越来越不择手段了。看来软的不行，便想用这种龌龊法子把你绑上他的船，或者至少……让你彻底绝了别的念想。”
赵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仿佛这样才能浇灭心头的火气：“他真是失心疯了！”
“他从来都是如此。为了皇权，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林昭的语气带着一种看透的淡漠，随即她看向赵琰，眼神变得锐利，“你当面拒了他，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打算怎么办？”
赵琰放下茶杯，眉头紧锁，沉吟了片刻。朝堂之上的算计并非他所长，他更习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拼杀。此刻面对皇帝阴柔的算计，他也感到有些棘手。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丝疲惫，“他暂时还不敢真的动我，边军是他最大的忌惮。但我需得更加谨慎，不能让他抓到任何错处。”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我离京多年，京中许多关系都已生疏。今日回来得匆忙，还未曾回家拜见叔父婶母。我打算先回老宅一趟，安顿下来，也顺便……看看京中的风向。过几日再来看你。”
林昭点了点头：“也好。你家管家是明白人，你多听听他的意见。京中如今不比边疆，暗流汹涌，万事小心。”
“我明白。”赵琰郑重地点点头。他又看了林昭一眼，眼神复杂，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你自己在京城……更要加倍小心。林珩他，或许动不了我，但未必不会从你这里下手。”
“我知道。”林昭淡淡应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赵琰不再多言，抱拳一礼，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门外的萧烬在他出来的瞬间，立刻恢复了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守卫状态，心里却还在为刚才听到的那番话而波澜起伏。
赵琰经过她身边时，脚步似乎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难以言喻的探究，随即又移开，快步离去。
萧烬被他那一眼看得有点莫名其妙。
书房内，林昭走到门口，看着赵琰远去的背影，眸光深沉。她自然知道赵琰的底线，也相信他不会接受那种联姻。但皇帝此举，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他开始用更阴损、更不顾底线的手段了。
而她……或许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她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那个看似恭敬、实则耳朵都快竖到天花板上的小暗卫，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这呆子，刚才怕是听全了。也不知她那脑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转身回到书案后，拿起一份文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门外的萧烬，心里正天人交战。
啧，虽然是个情敌，但……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至少比那个狗皇帝强多了！殿下跟他青梅竹马，是不是就因为他人品还行？
停！打住！萧烬！立场！你的立场呢！他是来抢殿下的！人品好有什么用!你要打起精神呀!绝对不能让他把公主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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