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之内,光阴静淌,恍若世外。
苏婉清纤指微颤,缓缓收回抵在沈孤寒背心的手。连日来不惜损耗本源的渡魂疗伤,令她光洁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唇色亦有些泛白,然那双净澈眸子里却无半分倦怠,只盛满了难以化开的忧切与专注。
沈孤寒盘坐榻上,双目紧闭,周身气息虽仍虚弱,却已不再是先前那般死寂枯槁。一丝极淡的混沌光晕在他体表若有若无地流转,虽微弱,却坚韧不息,正缓慢而持续地修复着那受损严重的经脉与丹田。他眉峰习惯性地蹙着,即便在无知无觉的深层次定中,那冷硬的脸部线条依旧透着惯有的孤峭与隐忍。
沐宁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来,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她目光扫过沈孤寒稍见缓和的脸色,心下稍安,随即落到苏婉清那难掩疲色的面容上,不禁又是一阵心疼。
“婉清,歇一歇吧。”沐宁将药碗放在一旁矮几上,声音放得极轻,“你方才恢复不久,连日来这般耗费魂力,身子如何吃得消?孤寒既已稳住伤势,便不急于一时。”
苏婉清闻声抬眼,见是沐宁,唇角弯起一抹浅淡却温软的笑意,轻轻摇头:“沐姐姐,我无碍的。净魂之力本擅滋养,这般运转对我自身亦有锤炼之效。倒是沈公子……”她眸光转回沈孤寒身上,那笑意便染上几分涩然,“他因我之故,本源受损至此,我恨不能以身相代,如今这点耗损,又算得什么。”
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坚定,带着不容转圜的执拗。
沐宁心中暗叹。她何等眼力,这些时日下来,早已瞧出苏婉清待自家弟弟的情意,绝非寻常的感激与愧疚那般简单。那般细致入微的照料,那每每落在孤寒身上时、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与疼惜眼神……同为女子,沐宁岂会不懂?
只是她这弟弟,自小便性子冷僻,心思深沉如寒渊,更因身负混沌幽昙与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早已将心扉层层冰封,等闲难以触动。这情之一字,于他而言,怕是比登天更难。
沐宁走上前,将药碗递予苏婉清:“先把这药喝了,固本培元的。鬼医前辈特意叮嘱需你按时服用,莫要仗着净魂之体便不当回事。”语气带着几分长姐式的不容置疑。
苏婉清乖巧接过,小口饮下那苦涩的药汁。
沐宁看着她,忽而道:“婉清,你莫要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孤寒他……性子虽冷,却极重情义。他既选择救你,便是认为你值得。你若因此郁结于心,反而不是他所愿见。”
苏婉清捧着药碗的手微微一紧,长睫低垂,掩去眸中复杂情绪,低声道:“我明白的。只是……每每见他如此,心中总是难安。”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沐姐姐,沈公子他……从前也是如此吗?总是独自一人,将一切艰难都扛在身上……”
沐宁闻言,眼神微黯,沉默片刻,方道:“他自幼便与旁人不同。混沌幽昙之力,是天赋,亦是枷锁。加之……母亲之事,令他早早便尝尽世情冷暖,人心诡谲。他信不过旁人,亦习惯了依靠自己。便是对我这个姐姐,也多有保留。”她看向沈孤寒,目光中满是怜惜,“有时我倒希望,他能多依赖旁人一些,莫要总是这般辛苦。”
苏婉清静静听着,心中那根弦被轻轻拨动,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她想起初遇时他那拒人千里的冰冷,想起雨巷之中他独对强敌的孤绝,想起他即便身受重创也要强撑着的倔强……原来那坚硬外壳之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早已千疮百孔、却依旧不曾低头的灵魂。
“他会好起来的。”苏婉清抬起眼,目光落在沈孤寒身上,语气轻柔却笃定,“他这般坚韧,定能克服此劫。”
沐宁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信任与光芒,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悟,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嗯,有你在,他会好的。”
又过三日,沈孤寒终于自深定中苏醒。
眼帘缓缓掀起,那双深邃眼眸初时还有些涣散,随即迅速凝聚,冰封般的锐利与警惕本能地回归,但在看清身处之地以及榻边伏案浅眠的苏婉清时,那冰封悄然融化了一角,化为一丝极淡的复杂。
他尝试运转功法,发现体内混沌之力虽十不存一,本源依旧亏损得厉害,但经脉已初步接续,丹田也重新稳固,不再有溃散之虞。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温和精纯、带着安抚与滋养意味的净魂之力,正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融入他的四肢百骸,甚至触及那最深层的本源,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熨帖。
这力量……来自苏婉清。她竟一直在以自身魂力为他疗伤?
沈孤寒目光落在苏婉清略显苍白的睡颜上,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长睫不时轻颤,仿佛梦中也仍在担忧着什么。他记得自己昏迷前,将三滴源血渡给了她……如今看来,她不仅伤势尽复,净魂本源似乎更胜往昔。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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