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窗台上,迪卡拉底的书房已铺开了宣纸。案头那方端砚磨得锃亮,墨条悬在半空,倒像蓄着股待发的劲儿。今日请来的周先生正站在案前,袖口卷得老高,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握着的狼毫笔浸了墨,却迟迟未落。
“这字,得先把心稳住。”周先生的声音里带着些沙哑,眼睛却亮得很,直瞅着宣纸上那道看不见的中轴线。苏拉和马克站在旁边,屏着气不敢出声——昨儿看画聊留白,今儿见写字,倒想瞧瞧这黑墨落在白纸上,能藏着什么门道。
周先生手腕轻轻一转,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随即拖出一道竖画。那墨色浓淡不均,起笔处像石坠深潭,沉得很;行到中段,墨色渐浅,却透着股不肯断的韧劲儿;收尾时轻轻一挑,像春芽顶破冻土,藏着股向上的活气。
“这叫‘屋漏痕’。”周先生放下笔,指腹点着那道竖画,“老房子漏雨,雨水顺着墙往下淌,遇着砖缝就慢些,遇着平整处就快些,绝不会是一条死板的直线。写字也一样,笔锋里得有股自然的力,藏着却不外露。”
马克往前凑了凑,手指差点戳到纸上:“我瞅着这笔画软软的,哪有力?要是我写,保管一笔划到底,又直又硬,那才叫有劲儿!”说着还比划了两下,胳膊甩得像打夯。
周先生笑了,拿起笔往他手里塞:“你试试。就写个‘中’字,记住,笔要握稳,中锋行笔。”
马克攥紧笔,憋足了劲儿往下按,笔尖在纸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墨痕,边缘毛毛糙糙的,像条挣扎的泥鳅。他脸憋得通红:“邪门了!越想用力,这笔越不听使唤。”
“你那是蛮力,不是笔力。”迪卡拉底递过块布让他擦手,“就像挑担子,胳膊绷得越紧,走不了几步就累。真正会挑的,腰松着,劲儿藏在腿上,走再远也稳。”
苏拉接过笔,手指轻轻拢着笔杆,倒像捧着只鸟儿。她深吸口气,笔尖落纸时微微一顿,然后慢慢往下走。墨色在纸上晕开,不深不浅,笔画虽细,却像根绷直的棉线,透着股不散的劲儿。
“这就是中锋了。”周先生点头,“笔锋始终在笔画中间走,不偏不倚。就像人走路,脚跟踩着正道,再怎么晃也不会栽跟头。”他指着苏拉写的字,“你看这笔画边缘,光溜得很,那是笔锋没散,劲儿全用在了正地方。”
马克盯着自己写的字,又看看苏拉的,忽然挠头:“我刚才光想着把笔按下去,倒忘了笔还能立着走。这就像吵架,嗓门越大,反倒越没底气。”
“不止是写字。”迪卡拉底拿起周先生写的“静”字,墨色沉着,笔画间像有股气在流转,“年轻时见一位老先生写字,窗外打雷他都不抬眼,一笔下去,墨色里能看出心定。后来才知道,他练字时总对着水缸看,看水面怎么被风吹也不晃底,那才是真稳。”
周先生又写了个“和”字,起笔藏锋,收笔回锋,笔画之间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牵连着。“你们看这左右两部分,左边让着右边,右边护着左边,不挤不抢,这就是和。写字时笔锋该收就收,该放就放,就像做人,能屈能伸才叫有韧性。”
苏拉忽然想起母亲纳鞋底,针脚密而匀,明明是重复的动作,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稳。“原来练字和做针线活一样,心不静,手就抖,出来的活儿也浮着。”
“可不是嘛。”马克忽然笑了,“我以前总觉得练书法是磨洋工,现在才明白,磨的不是笔,是性子。就像那老树根,得经着风雨慢慢长,急不来。”
周先生把笔搁在笔山上,墨滴顺着笔尖往下落,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点。“力透纸背,不是说笔尖能戳穿纸,是说那股劲儿能透到看字人的心里。就像这墨,看着是黑的,里头藏着的,是写字人的心气。”
阳光爬上宣纸,照在那些笔画上,墨色仿佛活了过来,浓处像山,淡处像云,而那藏在笔画里的劲儿,正一点点渗开来,像春日的雨,润物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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