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寺的正厅里,晨光如同被精心裁剪过的金箔,透过雕花窗棂上繁复的缠枝莲纹,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宛如一幅被顽童打碎的水墨画,每一块碎片都闪烁着独特的光泽。案几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而成,历经岁月洗礼,边缘已被摩挲出温润如玉的包浆,此刻却被各式证据占得满满当当,连一丝缝隙都未曾留下。
硫磺交易的拓印纸张边缘早已卷曲如深秋的枯叶,边角处还残留着拓印时不慎沾染的朱砂痕迹,那朱砂色泽鲜艳,像是凝固的血滴,诉说着交易背后的隐秘与危险。赵虎那份带着汗渍的名单被小心地用桑皮纸覆盖着,桑皮纸的纤维在阳光下清晰可辨,能隐约看到下面草纸的粗糙纹理,以及那些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笔迹,仿佛能感受到赵虎写下这些名字时的恐惧与决绝。府库的原始账本摊开在中央,牛皮封面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边角磨损处露出里面坚韧的麻线,宛如一道凝固的血痂,记录着那些被掩盖的罪恶。
李杰站在案前,指尖戴着他亲手缝制的薄皮手套。那手套是用香皂作坊剩下的羊皮边角料制成,经过皂角汁反复浸泡、揉搓、晾晒,柔软得能清晰地感觉到纸张的纹理,甚至能分辨出不同纸张的厚度差异。他俯身时,腰间悬挂的和田玉佩轻轻撞击案沿,发出 “叮” 的一声清脆回响,与空气中弥漫的皂角清苦香气、纸张的陈旧霉味、拓印朱砂的矿物气息相互交织,形成一种奇特而微妙的味道,仿佛是历史与现实碰撞产生的独特气息。
“硫磺交易的拓印,不仅仅记录了王老三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硫磺的明细,” 他的指尖缓缓划过拓印上 “纯度七成” 的字样,那里的墨迹因拓印时力度不均而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层次感,“你们仔细看这里,每笔交易的间隔都是整整三天,这恰好是从西市到东宫的往返时间,这足以说明这些硫磺是被有计划、分批次运送的,绝非偶然的商业往来。”
护卫老张凑过来看,他那双粗糙的手掌在粗布褂子上反复蹭了蹭,仿佛这样就能洗去手上的污渍,才敢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点在名单上 “纥干承基” 的名字上。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皂角作坊的草木灰,指尖因常年握持刀柄而布满老茧,每一道老茧都像是一枚勋章,见证着他的辛劳与忠诚:“大人,这纥干承基身为禁军统领,按律本该镇守玄武门,保卫皇宫安全,却私取甲胄,还掺和焚坊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他就真的不怕事发之后,被陛下扒皮抽筋吗?”
“他怕,但他更怕太子失势后,自己会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李杰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原始账本上杜荷的签名。那字迹狂放不羁,最后一笔甩出一个长长的弯钩,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透着急于邀功的迫切与张扬,“杜荷是驸马,靠着太子这棵大树才有恃无恐地横行霸道,他们之间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自然要为太子铤而走险。”
他将三份证据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对齐,案几上立刻出现一块不规则的空白,像是一幅精美的拼图缺失了最关键的一块。“可这些还远远不够。” 李杰拿起案几上的胡椒籽,圆润的颗粒在指间轻轻滚动,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正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杜荷完全可以辩称运甲胄是太子东宫护卫正常演练所需,纥干承基也能声称取军械是为了禁军仪仗,没有直接证据,谁也定不了他们的罪,更别提牵扯出背后的李承乾了。”
胡椒的辛辣味透过薄皮手套隐隐传来,刺激着李杰的神经,他忽然停下动作,眼神亮得惊人,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光明。他快步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清晨的凉风裹挟着坊市的吆喝声、车轮声、叫卖声一同涌进来,吹得案上的纸张轻轻颤动,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转折而激动。“东宫的信使!” 他猛地转身,羊皮手套在案几上划出轻微的声响,“李承乾要指挥这么大的动作,调动人手、安排军械、确定时间,不可能不与杜荷、纥干承基通信。这些密信就是我们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只要能截获它们……”
“属下这就去安排!” 老张眼睛一亮,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转身就要往外走,粗布靴子在青砖地上踏出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等等。” 李杰从怀里掏出张字条,那是用香皂作坊记账的草纸写的,边缘还沾着点皂角膏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些是东宫常去的联络点,从鸿胪寺的驿馆到西市的胡商店铺,甚至平康坊的青楼都有可能。让弟兄们换上便装,扮成小贩、脚夫、甚至是寻欢作乐的富家子弟,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他用指尖重重地点着字条上的 “三月初二”,“按照计划,初三动手,那么初二必定会有最后的指令传出,这是我们截获密信的最后机会,绝不能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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