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邪门?死鬼缠身?
这些字眼,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微婉的心头。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背上的安儿。孩子滚烫的体温透过厚厚的棉袄传递过来,那微弱却顽强的呼吸,一下下撞击着她冰冷的脊背。
她怕吗?
怕这死过人的凶宅?
怕那虚无缥缈的“晦气”和“死鬼”?
一丝自嘲的、冰冷的弧度,在她沾满血污和泥垢的嘴角浮现。
比起活人的算计、兄嫂的毒心、牙婆的秤砣、这世道的冰冷无情……死人,又算得了什么?鬼魂,又能如何?
这摇摇欲坠的破屋,这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宅,此刻在她眼中,却成了这冰冷天地间,唯一一处能暂时容身、能遮风挡雪、能让她和安儿喘一口气的……“家”!
白住!一分钱都不用!
这六个字,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微弱烛火,瞬间压倒了所有关于死亡和晦气的恐惧!
她没有再看那麻木的老汉一眼,甚至没有力气去道一声谢(那声谢也显得如此讽刺)。她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住那间在风雪中飘摇欲坠的破茅屋,如同溺水之人盯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朽木。
然后,她用尽全身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拖着剧痛麻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那条荒草淹没的小路尽头,朝着那间塌了半角、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破茅屋,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挪去!
每一步,都在冰冷的泥泞中留下一个深深的、混杂着脓血的脚印。
每一步,都离那象征着“晦气”的破屋更近。
每一步,背上的安儿似乎都沉了一分,却又像是她全部世界的重量。
终于,她站在了那扇歪斜、腐朽、布满虫蛀孔洞的破木门前。
门板上,残留着早已褪色、却依旧刺目的官府封条撕毁后的痕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寒风毫无阻碍地从门板的破洞和缝隙中灌入,发出呜呜的悲鸣。
沈微婉伸出那双布满冻疮裂口、鲜血混着泥污、早已麻木僵硬的手,抵在冰冷粗糙、散发着浓重霉烂气味的门板上。
她用力。
“吱嘎——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摩擦声响起。
腐朽的门轴艰难地转动。
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
一股混合着尘土、霉烂、腐朽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死亡沉淀后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门,开了。
昏暗中,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的枯草、碎瓦、倾倒的破烂家什,还有墙角密布的、如同鬼爪般的蛛网。屋顶的破洞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沈微婉站在门口,风雪卷起她破烂的衣角。她看着这比冰窟更破败、比柴房更绝望的所在,看着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凶宅”。
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无边悲凉和劫后余生的疲惫,涌上心头。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迈过那道腐朽的门槛,踏入这片被死亡和遗忘笼罩的方寸之地。
然后,她反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扇歪斜破败的木门,重新合拢。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
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也隔绝了整个世界。
黑暗中,她靠着冰冷潮湿、布满蛛网的土墙,缓缓地滑坐在地。背上的安儿依旧沉沉睡着。她解开缚着孩子的布带,小心翼翼地将裹在厚厚棉袄里的安儿抱进怀里,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体去温暖他。
她低下头,用脸颊贴着安儿苍白滚烫的小脸,嘶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死寂冰冷的破屋中,如同游丝般飘散:
“安儿…不怕…”
“我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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