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枚铜钱沉甸甸地压在沈微婉贴身破衣的口袋里,紧贴着皮肉,硌着她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阵细微却持续的钝痛。但这痛楚,此刻却奇异地与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踏实”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绝望,而是冰冷的、坚硬的、可以触摸到的重量。这重量,是安儿口中那一点麦芽糖的甜,是破陶罐里那几块被认可的腌萝卜,更是……活下去的可能。
破败的土屋依旧冰冷,霉腐气息挥之不去。安儿喝了点稀薄的麸皮糊糊(里面终于舍得掺了一点点昨日剩下的腌萝卜碎末,带来一丝咸味),此刻正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裹着那床硬邦邦的破被,昏昏沉沉地睡着。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点,但呼吸依旧滚烫而急促,小小的眉头蹙着,仿佛连梦中都在忍受着痛苦。
沈微婉靠着冰冷的土墙,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剧痛和绝望拖入昏沉。她布满血污和青肿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而执拗的光。她的目光,穿透狭小窗洞外灰蒙蒙的天光,落在屋前那片荒芜的空地上。
野草在寒风中瑟缩,枯黄一片,根茎深扎在贫瘠板结的冻土里。这片地,以往只是她匆匆走过的背景,是绝望的延伸。但此刻,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犁铧,一寸寸地犁过这片荒芜。
腌菜生意开了头。
虽然只是二十文钱,但那是王婶、李婶、张嫂这些实实在在靠双手吃饭的人,用铜钱投下的信任票。她们认可的不是她这个人,是她用双手、用那破罐子、用最卑微的萝卜和盐,做出来的那点“干净”、“爽口”的滋味。
这滋味,能换钱。
这钱,能买米,能买药,能给安儿换来一点甜。
但这滋味,根子在萝卜上。
萝卜从哪里来?靠她拖着残腿去野地里零星挖?看天吃饭,朝不保夕,还随时有被抢掠的风险。
不。
不能再这样了!
一个念头,如同种子在冻土下萌发,带着破土而出的顽强力量,在她心中清晰起来——**土地!**
必须有自己的地!种自己的粮!种自己的菜!
有了地,才有根基,才有源源不断的“原料”,才有那点“干净”、“爽口”的底气!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再也无法遏制。它像藤蔓,瞬间缠绕了她残存的理智和力气。她挣扎着起身,拖着那条麻木剧痛、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的右腿,挪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败柴门。
寒风扑面,刮得她脸颊生疼。她扶着冰冷的门框,目光更加专注地投向那片荒地。有多大?能开多少?种什么?
她需要一个懂行的指点。
沈微婉拖着残腿,抱着依旧昏睡的安儿,一步一挪,如同跋涉在刀山之上,朝着村西头张婆那间低矮却收拾得异常干净的泥坯房挪去。张婆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年轻时守寡,一个人拉扯大儿子,儿子参军后再无音讯,她便守着两亩薄田过活。她的田,是村里少有的、即使在荒年也能勉强有些收成的。
张婆正坐在屋前的小凳上,就着昏暗的天光,费力地缝补着一件破旧的棉袄。看到沈微婉这副凄惨模样抱着孩子挪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深切的怜悯。
“张婆…”沈微婉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长途跋涉后的虚弱,“求您…指点…”
她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诉说了自己的想法。腌萝卜卖了二十文,想开屋前那片荒地,自己种东西,但不知能开多少,该种什么。
张婆放下针线,浑浊的老眼看向沈微婉屋前那片荒地,又看看她怀里病弱的孩子和那条明显不对劲的腿,长长叹了口气。
“唉,造孽的娃…”她站起身,佝偻着背脊,走到沈微婉身边,枯瘦的手指指向那片荒地,“你屋前这片,是硬实,荒得也狠了,草根盘得死紧。你一个人,拖着娃,还带着伤…”她摇摇头,语气沉重,“莫贪多!贪多嚼不烂,也伺候不过来!”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老农特有的、对土地的算计和珍视:“依我看,紧着你力气,能开出一分地(约0.1亩),就是老天爷开眼了!再多,累死你也种不好,荒着也是白瞎力气!”
一分地…
沈微婉心中飞快盘算。不大,但若真能开出来,也绝非易事。她看向张婆,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求:“那…种什么?”
张婆的目光变得务实起来:“你眼下最紧要是啥?是填饱肚子!是保命粮!”她手指用力点了点,“红薯!必须是红薯!这东西贱,耐旱,不怕贫地,藤蔓能爬,产量也过得去!收上来,能存!煮熟了顶饿!红薯藤剁碎了也能喂…喂人!”她看了一眼沈微婉怀里的安儿,把“喂猪”两个字咽了回去。
“红薯…”沈微婉喃喃重复,心中迅速认可。这是最稳妥的保命粮。
“还有一样,”张婆补充道,“玉米!杆子能长一人高,种在边上,不占多少地。玉米棒子收了,磨成粗粉,也能当粮!玉米芯晒干了能烧火!叶子老了也能喂…喂点东西!”她再次谨慎地避开了那个字眼,“这两样,是根本!是活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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