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那双淬了毒似的三角眼里，凶戾的戏谑瞬间凝固，继而转为一种被蝼蚁挑衅的、难以置信的暴怒！那张布满横肉和刀疤的脸颊，如同烧红的烙铁般迅速涨红，额角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疯狂跳动！
“操！”一声炸雷般的咆哮，裹挟着浓烈的酒臭和唾沫星子，狠狠砸在沈微婉枯槁的脸上！“贱皮子！骨头硬了？！”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挥起，裹挟着恶风，狠狠朝着沈微婉的脸颊扇来！
巨大的恐惧让沈微婉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枯槁的身体本能地向后一缩，断裂的肋骨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疤脸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同样粗壮、却布满老茧和冻疮的大手死死攥住！
是旁边鱼摊的老郑！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被鱼腥腌透了的老汉，此刻竟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牛，死死钳住疤脸的手腕，闷声吼道：“疤脸！欺负个带孩子的寡妇！算他妈什么本事！”
“老不死的！滚开！”疤脸暴怒，三角眼凶光毕露，另一只手狠狠推搡老郑！
“打人啦！地痞打人啦！”王婶那特有的大嗓门如同铜锣般炸响！她肥胖的身体如同炮弹般冲了过来，挡在沈微婉身前，叉着腰，唾沫星子直喷疤脸面门：“你个杀千刀的！就知道欺负老实人！沈娘子这腌菜干干净净，大伙都吃！怎么就有毒了？我看是你心肠最毒！”
“就是！凭什么交钱给你？你算老几？”李婶也壮着胆子挤上前，指着疤脸鼻子骂。
“滚！再不滚喊官差了！”张嫂抱着娃，声音发颤，却也跟着喊道。
几个熟面孔的妇人如同护雏的母鸡，硬生生在疤脸面前筑起一道人墙。周围的摊贩虽然依旧缩着脖子，但看向疤脸的目光里，已多了几分压抑的愤懑和无声的支援。
疤脸被老郑死死攥着手腕，又被几个妇人指着鼻子骂，凶戾的气势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硬生生遏制了一瞬！他三角眼扫过周围越来越多、带着不善目光的镇民（尤其是一些刚买过腌菜、意犹未尽的），又狠狠瞪了一眼被护在人群后、枯槁身影依旧挺直、眼中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沈微婉，以及她腿边那个死死抱着布偶、小脸煞白却不再哭泣、只是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小崽子……
“好！好！好！”疤脸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如同夜枭般瘆人，“给老子等着！一群贱皮子！”他猛地甩开老郑的手（老郑一个趔趄，被王婶扶住），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砸在沈微婉摊前冰冷的石板上！带着两个跟班，骂骂咧咧地推开人群，消失在集市深处污浊的人流里。
风波暂时平息。
人群散去，留下心有余悸的议论和同情的目光。
王婶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吓死老娘了！这挨千刀的！”
老郑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鱼篓，浑浊的眼睛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微婉枯槁煞白的脸。
“沈娘子……以后……小心点。”李婶低声道，递过一块粗布帕子。
沈微婉枯槁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冰冷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烧得更烈、更沉。她死死咬着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断裂的肋骨处疼得钻心，右腿麻木得毫无知觉。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枯槁的手指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极其珍重地、如同捧起稀世珍宝般，将地上那只被疤脸踢歪的、装着翠绿泡豆角的粗陶坛子，一点点扶正。坛身冰冷，那抹翠绿在污浊的背景下，显得更加倔强、更加生机勃勃。
“谢……谢谢……”嘶哑干涩的声音，艰难地从她喉咙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言喻的酸楚。是对老郑，对王婶，对所有刚才站出来的人。
疤脸的威胁如同悬顶的利剑，集市角落的空气里依旧残留着暴戾的余威。然而，沈微婉的腌菜摊前，生意却并未因此冷落，反而……更加热闹了几分。
或许是那场风波激起了镇民的同情，或许是那霸道勾魂的香气实在令人无法抗拒，或许是王婶她们回去后更加卖力的宣扬。总之，当沈微婉次日拖着残腿，忍着剧痛再次出现在那冰冷肮脏的角落时，等待她的不再是稀落的人影。
“沈娘子！给我来碗雪里蕻！昨儿都没抢上！”
“泡豆角！多要点卤汁！”
“萝卜丝还有没？我家老爷子就爱这一口！”
小小的摊前竟排起了小小的队伍！虽然只有五六个人，却足以让这冰冷的角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铜钱落入掌心的“叮当”声，比往日更加清脆密集！沈微婉枯槁的手指因忙碌而微微颤抖，深陷的眼窝里除了沉静的坚忍，更多了一丝被认可的微光。
安儿紧挨着母亲，小脸依旧带着一丝昨日的惊悸，但大眼睛里也闪烁着兴奋。他学着母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帮着递过豁口粗碗，奶声奶气地说：“婆婆……小心烫……”（虽然腌菜并不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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