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做的菜!是香的!是干净的!”孩子一边哭喊,一边疯狂地抓着,小小的手被锋利的陶片边缘瞬间划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琥珀色的卤汁里,迅速晕开,如同凋零的花瓣。
“天杀的!吴氏!你不得好死!”王婶的哭骂声炸响,她肥胖的身体因愤怒而颤抖,指着正从地上狼狈爬起的吴氏,恨不得扑上去撕打!
“造孽啊!造孽啊!”李婶拍着大腿,老泪纵横。
“报官!报官!”张嫂抱着娃,声音尖利地哭喊。
老郑攥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吴氏,却最终在丰裕号的积威下,颓然地松开了手。
吴氏在粗使丫头的搀扶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簇新的靛蓝棉袄下摆沾上了几滴琥珀色的卤汁和污渍,她嫌恶地皱了皱眉,用手帕用力擦拭着。那张涂着厚粉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或愧疚,只有一种大功告成的、刻薄而恶毒的得意!她吊梢眼扫过地上那摊刺目的狼藉,扫过沈微婉枯槁煞白、嘴角染血、如同瞬间被抽空灵魂的身影,扫过那个在卤汁碎片中哭喊抓挠、小手流血的小崽子,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哎呀呀!”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声音带着夸张的委屈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走路不长眼的东西!晦气!害得老娘摔了一跤!瞧瞧这脏的!”她嫌恶地踢开脚边一块沾着卤汁的碎陶片,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这腌臜玩意儿碎了正好!省得祸害人!”她尖利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沈微婉最后的心防,“臭水沟边上腌出来的东西,碎了也是活该!沾上这点晦气汁子,老娘这身新衣裳都毁了!晦气!倒霉!”
她不再看地上那对如同被世界遗弃的母子,如同驱赶瘟神般挥着手帕,对着那个吓得发抖的小丫头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这地方多待一刻都折寿!”扭着腰肢,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和得胜的傲慢,扬长而去。
寒风呜咽着,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打着旋儿,落在那一大摊粘稠流淌的琥珀色卤汁上,落在散落的墨绿腌菜上,落在锋利的碎陶片上,落在安儿不断抓挠、流着血的小手上,也落在沈微婉枯槁僵硬、如同石雕般凝固的身影上。
她一动不动。
深陷的眼窝里一片死寂的空洞。
嘴角残留的暗红血痕,在寒风中迅速凝结。
断裂肋骨的剧痛,右腿的麻木,指尖冻疮的刺痛,仿佛都已离她远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脚下那一片刺目的狼藉——流淌的卤汁,散落的腌菜,破碎的坛片……
还有安儿那撕心裂肺、带着无尽绝望的哭喊声,如同最锋利的锉刀,反复刮擦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王婶的哭骂,李婶的叹息,张嫂的喊叫,路人的窃窃私语……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墙。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布满血丝、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脚下那片被琥珀色卤汁浸泡、如同巨大伤口的污秽之地。
那里面,浸泡着她用血汗换来的粗陶坛子碎片。
浸泡着她精心引魂、赖以活命的雪里蕻。
浸泡着安儿小小的、流着血的手。
浸泡着她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光。
粘稠的卤汁散发着更加浓郁、更加绝望的咸鲜酵香,如同祭奠的挽歌。
许久。
在安儿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王婶等人手足无措的注视下。
沈微婉枯槁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压垮,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重感,朝着那片流淌的卤汁和破碎的坛片,缓缓地、直挺挺地……
跪了下去。
冰冷的、粘稠的、散发着浓烈香气的琥珀色卤汁,瞬间浸透了她破烂的裤腿,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顺着皮肉瞬间钻入骨髓!锋利的碎陶片深深扎进她枯槁的膝盖,带来尖锐的剧痛,暗红的血丝迅速在卤汁中晕开。
她却浑然不觉。
枯槁的、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极其缓慢地伸出,探入那冰冷粘稠的卤汁之中。
指尖触碰到一片边缘锋利的、粗厚的陶片。
她死死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攥紧了那片还带着坛子弧度的碎陶片!
冰冷的陶片深深嵌入她布满冻疮裂口的掌心。
尖锐的痛感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她麻木的神经!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死寂的、绝望的黑暗深渊最深处,一点幽冷得如同九幽冥火般的寒芒,骤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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