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出现,如同阴霾天际透下的一缕微光,虽未言语,却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僵局。沈微婉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眶中映出他那张惯常沉静、此刻却带着风尘与一丝不易察觉冷峻的脸。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的委屈与求助堵在喉咙口,却因着巨大的情绪波动和某种不愿拖累他人的倔强,最终只化作一声哽咽的:“沈……沈大哥……”
沈默的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询问,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审视。他没有立刻询问发生了何事,而是将视线缓缓移开,再次落在那两道交叉的、印着猩红官印的封条上。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粗糙的纸张,指尖感受到的是一种蛮横的权力象征。
李嫂像是看到了救星,抹着眼泪抢上前,语无伦次地将赵三如何狮子大开口、如何三次刁难、最后如何强行封店的经过哭诉了一遍。安儿也依偎到沈默腿边,小声啜泣着。
沈默安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目光扫过沈微婉强作镇定却止不住颤抖的手。待李嫂说完,他才低沉地开口,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异常稳定:“知道了。”
只有三个字。没有义愤填膺的安慰,没有拍胸脯的保证。但不知为何,这三个字却像有着奇异的魔力,让沈微婉狂跳不止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沈默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身,走到街对面,向一个正在收拾摊位的卖杂货的老汉买了一包烟丝,借着点火闲聊的功夫,状似无意地打听着什么。他问得巧妙,不直接提赵三刁难的事,而是绕着弯子问起税吏赵三的家境、为人,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那老汉见是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为人仗义的沈镖头问起,又是对着赵三那等恶吏,便也少了顾忌,压低声音道:“赵三?哼,那就是个雁过拔毛的主!不过……听说他最近也挺闹心,他家那老娘,瘫在床上好些年了,最近病得厉害,那张破床都快散架了,吱嘎乱响,夜里都睡不安生。赵三虽混账,对他那老娘倒还算有几分孝心,为这事没少犯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默谢过老汉,付了烟丝钱,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眼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安食铺”那刺目的封条,眼神一定,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朝着镇子东南角、那片相对破旧的居民区走去。他打听到了赵三家的具体位置——一处低矮的、墙皮剥落的院落。
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老妇人压抑的咳嗽声和一阵阵有气无力的呻吟。沈默在门口顿了顿,整理了一下因赶路而略显凌乱的衣襟,然后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谁……谁啊?”里面传来一个老妇人虚弱而警惕的声音。
“路过,讨碗水喝。”沈默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面色蜡黄的老妇人,扶着门框,艰难地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疑惑地打量着沈默这个陌生的高大汉子。
沈默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快速扫过院内。院子狭小杂乱,角落里堆着柴火,正对着门的那间屋子窗户破损,用破布塞着。透过敞开的门缝,能隐约看到屋内一角那张吱嘎作响、似乎随时会散架的旧木床。
“老人家,打扰了。”沈默语气恭敬,“我看您家这院门轴有些涩了,走路时瞧见,顺手帮您修修吧。”他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拿出的一把小巧的榔头和几枚铁钉,这是他走镖时随身携带修理鞍具的工具。
老妇人显然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但见沈默面相不像恶人,语气也诚恳,又说是顺手帮忙,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他进来了。
沈默也不多话,蹲下身,就开始检查那扇歪斜的院门。他动作麻利,几下敲打,将松动的门轴加固,又给合页上了点随身带的油。院门开合果然顺滑了许多。
老妇人连声道谢。
沈默站起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投向那间传来呻吟声的屋子:“老人家,里面是……”
“是我那苦命的老娘……”老妇人叹了口气,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瘫了好些年,床都快睡塌了,唉……”
沈默点了点头,沉吟道:“我略懂些木工手艺。若是信得过,我帮您看看那床?加固一下,好歹夜里能睡得安稳些。”
老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她看着沈默那沉稳的样子,又看看修好的院门,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对老母亲安稳睡眠的渴望占了上风,将沈默引进了屋内。
屋内光线昏暗,气味浑浊。一张破旧的木床摆在中央,床上躺着一位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老妪。那床果然如杂货老汉所说,床头床尾的榫卯都已松动,床板中间凹陷,人一动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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