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鸟…”卫民立刻指着棚顶,嘶哑地告诉晓光。他再次受到启发。鸟!光光喜欢鸟!
他翻出仅剩的一点天蓝色和土黄色的蜡笔头残渣。这次,他画在了头顶低矮的塑料布棚顶内侧(那里相对光滑)。他用天蓝色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如同被压扁的土豆般的轮廓,当作鸟的身体。用土黄色画出几根粗短的、如同火柴棍般的线条,当作腿和嘴。至于翅膀?他用指甲在蓝色轮廓旁边用力地划了几道弯曲的刻痕。一只造型诡异、仿佛随时会从棚顶掉下来的“鸟”出现了!
“鸟…飞!”卫民抱着晓光,仰着头,指着棚顶那只“鸟”,兴奋地嘶喊。他还努力地撅起嘴,试图模仿麻雀的叫声:“啾…啾…” 声音嘶哑怪异,完全不像鸟叫,反而像是漏气的风箱。晓光看着他努力模仿的滑稽样子,又看看棚顶那只怪模怪样的“鸟”,小嘴再次咧开,发出一个短促的、带着水汽的“咯”声。
卫民的世界,因为晓光的好奇而不断“拓荒”。笨拙的小花、怪异的飞鸟、甚至是用橘红色蜡笔头画的、几个歪歪扭扭、代表“果果”的圆圈……这些色彩鲜艳、形状夸张的图案,如同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一点点蚕食着窝棚内壁和棚顶剩余的灰暗空间。它们不美,甚至丑陋,却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和最纯粹的愿望——让晓光的世界,多一点颜色,多一点“好看”的东西。
**纯粹的暖源:**
当苏建国拖着被流言和生存重担压得更加佝偻的身躯回到窝棚,看到的往往是这样的景象:卫民抱着晓光,指着墙上新画的、那朵爆炸般的粉紫色“花”或者棚顶那只土豆状的“鸟”,嘶哑地、不厌其烦地解说着(尽管没人听得懂),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傻气的满足和快乐。晓光在他怀里,乌溜溜的眼睛随着他的手指转动,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咿呀,小小的脸上是懵懂的好奇。
或者,卫民正小心翼翼地用那根磨得光滑的小木片,将自己那份少得可怜的糊糊里,相对软和的一点点芯子刮下来,再极其笨拙地、一点一点地喂进晓光嘴里。他自己则拿起分到的、又冷又硬的窝头外壳,用力地啃咬着,腮帮子因为用力而鼓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粗粝食物的声音。他一边啃,一边专注地看着晓光吞咽的动作,仿佛自己吃的是无上美味。
这些画面,如同寒夜中摇曳的、微弱的烛火,无声地温暖着这个被阴霾笼罩的窝棚。
苏建国疲惫地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看着卫民专注喂晓光的侧影,看着他脸上那毫无阴霾的、纯粹因为晓光吃下东西而满足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那沉甸甸的忧虑和疲惫,似乎被这微小的暖意悄然熨帖了一丝。他布满冻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地上冰冷的碎石,目光扫过墙上那些色彩越来越丰富的、笨拙却充满生命力的涂鸦,再落回晓光那张依旧苍白、却因为卫民的“色彩”和专注而显得不那么灰败的小脸上。一股混合着心酸和慰藉的暖流,缓缓流过他干涸的心田。
连靠坐在墙角阴影里、如同一尊冰冷守护神的苏卫东,那布满阴鸷和警惕的脸上,当目光扫过卫民正努力模仿鸟叫逗晓光、自己却呛得直咳嗽的滑稽样子时,紧抿的、带着黑痂的嘴角,也会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软化,却如同坚冰上裂开的一道微小缝隙,透进了卫民世界里那束简单却无比坚韧的阳光。
苏卫民不懂流言,不懂世故,甚至不太懂这铺天盖地的苦难意味着什么。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晓光的饥饿、寒冷和那一点点好奇与笑容。但他用自己最本能的守护和最笨拙的色彩,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上,为晓光,也为这个伤痕累累的家,构筑了一个相对温暖的、充满纯粹生命力的“小气候”。他是苦难洪流中一座沉默的、色彩斑斓的岛屿,用最简单的方式,证明着快乐和希望,在最深的泥泞里,依然能倔强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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