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建国。他这个当舅的,连让光光吃饱穿暖都做不到!他布满冻疮的手指用力地掐着掌心的老茧,试图用疼痛来抵御心头的剧痛和翻涌的酸楚。深陷的眼窝瞬间通红,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死死地憋了回去。他不能哭,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要是垮了,光光怎么办?
他默默地收起那个干瘪的布钱包,重新塞回内袋,紧贴着胸口冰冷的皮肤。那点微薄的票证,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硌得他生疼。他佝偻着背,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墙角堆放杂物的破筐旁。他翻找着,最终找出一件自己已经破得不能再穿、几乎成了碎布条的旧单衣。他拿着这件破衣,又默默地坐回小板凳上。
昏黄的煤油灯光线下,苏建国佝偻着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指,捏起一根磨得发亮的粗针,穿上一段同样粗粝的麻线。他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疲惫和近乎麻木的专注。他展开那件破得不成样子的旧单衣,仔细寻找着相对完整、稍厚实些的布片。布满裂口的手指笨拙却极其用力地捏着针,一针、一线,艰难地将那些碎布片,一层又一层,密密地缝补在晓光那件改小的破袄袖口、肘部、还有前襟最容易灌风的地方……
针脚歪歪扭扭,粗大难看,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爬在破袄上。每一针都带着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将他对抗这冰冷世道的所有不甘和微弱的希望,都缝进这破布里。他缝得很慢,很用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脸上的尘土,留下道道泥痕。他仿佛不是在缝补一件衣服,而是在缝补一个随时可能破碎的、关于温暖的微末希望。
苏卫东靠在门边,赤红的双瞳看着大哥佝偻着背、在昏黄灯光下笨拙缝补的身影。又看看墙角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懵懂大眼睛的晓光。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暴戾和无力感的火焰在他胸中灼烧!他猛地别过脸,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劈,赤红的眼瞳死死盯着门板缝隙外清冷黑暗的夜色。那只完好的左手,再次无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截冰冷的钢筋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不能抢。不能再去“鬼地方”。
大哥说过,一起扛。
可这“扛”…他妈的怎么就这么难?!
苏卫民坐在地上,抱着他的“金刚”石头,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大哥缝衣服,又看看裹成粽子、只露出眼睛的晓光。他不懂物价,不懂票证,但他能感受到屋里那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每个人。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身体,更紧地挨着晓光,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多一点暖意。他伸出沾满蜡笔灰的手,轻轻碰了碰晓光露在破布外的小手,嘶哑地、小声地说:“光光…不冷…金刚…保护…”
晓光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三舅,小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长长的睫毛垂下,小脑袋往厚厚的破布里缩了缩,依偎着卫民哥哥,在寒冷和饥饿中,懵懂地寻找着一丝依靠和暖意。
昏黄的煤油灯光,在冰冷的板房内摇曳。
苏建国佝偻的背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阴影,他布满冻疮的手指依旧在一针一线、极其用力地缝补着。
缝进去的是碎布,是麻线。
更是沉甸甸的无力,和一份在刺骨寒风中,不肯熄灭的、属于“舅舅”的微末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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