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魂谷。
这名字本身便带着一股浸透骨髓的阴寒与不祥。
七玄门的巨型青玉飞舟,如同搁浅在死亡海岸的巨兽,悬停在谷口之外千丈高空。凛冽的罡风卷动着飞舟边缘垂下的巨大玄色阵旗,发出“猎猎”的沉闷声响,却无法吹散下方那如同活物般翻涌蒸腾的灰黑色雾气。
雾气无边无际,连接着铅灰色低垂的天幕,将整个葬魂谷以及其深处那片传说中的血色禁地彻底笼罩。那并非寻常的山岚瘴气,而是一种粘稠、沉重、带着浓郁血腥与腐朽气息的——煞气!
煞气翻滚,如同亿万冤魂的吐息,无声地侵蚀着一切。即使隔着飞舟强大的防护法阵,一股冰冷刺骨、直透脏腑的阴寒感依旧顽固地渗透进来,让飞舟甲板上所有炼气期弟子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脸色发白。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刮擦着脆弱的喉管,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
韩墨羽挤在飞舟尾部甲板最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他佝偻着背,后背紧靠着冰冷坚硬的船舷。单薄破旧的灰袍在煞气带来的阴风中紧贴着他瘦削的身躯,勾勒出左臂被木板固定吊在胸前的扭曲轮廓,以及后背那大片暗红色、无法完全遮掩的狰狞鞭痕轮廓。每一次煞气翻涌带来的阴寒侵袭,都如同无形的冰针,狠狠扎进鞭痕深处和左臂粉碎的关节,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撕裂剧痛和阴冷酸麻。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寒冷呈现出青紫色。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片翻涌的、如同通往九幽地狱入口的灰黑色煞气之海。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艰难。
然而,在这无边的恐惧深处,心口紧贴皮肉处,那枚冰冷的青铜片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刺痛感!如同沉睡的凶兽被这滔天煞气惊醒,睁开了一丝猩红的竖瞳!这灼痛,带着强烈的警示,却也诡异地驱散了一丝侵入骨髓的阴寒,让他濒临崩溃的意志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
筑基丹主药…
那诱人的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点,死死牵引着他所有的意志!
飞舟甲板上,并非只有七玄门一家。
距离不远处的煞气雾海边缘,悬停着其他几艘形制各异的巨大飞行法器。一艘通体漆黑、船首雕刻着狰狞鬼头的巨舟,散发着阴森死寂的气息,那是“玄阴教”的标志。一艘由无数巨大白骨拼接而成、萦绕着惨绿色磷火的骨船,透着蛮荒凶戾,属于“万兽山”。还有一艘笼罩在朦胧水汽之中、船体如同流动碧玉的飞梭,则是“碧波潭”的座驾。
各派弟子泾渭分明,隔着煞气遥遥相望。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有一道道冰冷、警惕、充满算计和毫不掩饰敌意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刀剑,在翻腾的灰雾中无声地交锋、碰撞。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这脆弱的平衡。每个人都清楚,一旦踏入禁地,除了同门(有时甚至包括同门),皆是敌人!
就在这压抑紧绷的气氛几乎达到顶点时——
七玄门飞舟船首,一道枯槁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正是那位在传法大殿前宣告禁地开启的玄袍枯槁老者。他佝偻着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当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甲板上所有弟子时,那股如同万丈玄冰般的恐怖威压再次降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骚动、恐惧和窃窃私语!连翻腾的煞气似乎都为之一滞!
老者并未看其他门派一眼,仿佛那些都是不值得在意的蝼蚁。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冰碴的寒风,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七玄门弟子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心头:
“禁地已至,规则重申。”
“其一,三月为期,符诏为引,逾期不归,困死其中!”
“其二,禁地之内,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杀人夺宝,各凭手段!宗门…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其三,核心主药,乃宗门必得之物!凡采得并上交者,记大功,赐筑基丹!凡私匿不报者…形神俱灭!”
“其四…” 老者浑浊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扫过下方一张张或苍白、或狂热、或恐惧的脸,“生死…自负!”
“弱肉强食!生死自负!”
八个字,如同来自九幽的判词,带着赤裸裸的血腥与残酷,彻底撕碎了所有虚伪的温情与侥幸!宣告着禁地之内,唯有最原始的丛林法则!
甲板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韩墨羽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后背的鞭痕和左臂的剧痛仿佛同时被点燃!赵虎那冻彻骨髓的杀机、王魁碎裂的手腕、林啸天那掠影惊雷般的不屑…所有死亡威胁,在这“弱肉强食,生死自负”的规则下,都被赋予了最正当、最残酷的通行证!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隐藏在破旧灰袍下的右手。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死死扣住怀中那三张冰冷坚硬、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血煞破罡符”。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搏命依仗!符箓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心口青铜片的灼痛感似乎也随之清晰了一分,带着一种冰冷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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