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依旧在全速航行,但船上的气氛,自云映雪苏醒那日起,便悄然发生了变化。那股萦绕在主舱室周围、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与恐慌,如同被阳光穿透的浓雾,虽然尚未完全消散,却已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却又充满希望的静谧。
云映雪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代价,是极其沉重的。
那支淬毒冷箭不仅差点夺走她的生机,其附带的猛烈毒性,更是如同最贪婪的蛀虫,在她体内狠狠肆虐了一番,严重摧残了她的根本。毒素虽被医官用猛药强行压制、化解,但留下的创伤却非一朝一夕能够愈合。
她元气大伤。
大多数时候,她依旧是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刻并不算多,且每次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即便醒着,她也虚弱得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异常艰难,说几句话便要停下来喘息片刻,苍白的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原本清亮有神的眼眸,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显得有些黯淡和易于疲惫。
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盏耗尽了灯油的火苗,在风中摇曳,需要最精心的呵护,才能避免其彻底熄灭。
谢砚之几乎是将所有公务都抛在了脑后。什么海图后续的研判,什么鬼岛之战的详细战报书写,什么与后续水师舰队的联络……所有需要他定夺、处理的繁杂事务,统统被他以最简洁的方式推给了副手和幕僚。他下达的唯一明确的指令就是:除非是关乎船只生死存亡的大事,否则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缩小到了这间主舱室,缩小到了这张床榻的方寸之间。
他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铠甲,只是在云映雪轻声提醒“血腥气重,闻着头晕”后,才终于肯脱下,换上了一身寻常的玄色布衣。即便如此,他身上那股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属于上位者和沙场宿将的冷硬气息,却并未因此减弱分毫。只是,这份冷硬,在面对榻上之人时,被一种极致的、近乎笨拙的温柔所覆盖。
每日清晨,当天光尚未完全驱散海上的薄雾,谢砚之便会悄然起身。他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榻上浅眠的人。他会先用手背,极其轻柔地探一探云映雪额头的温度,确认她没有再次发热,才会稍微安心。
接着,他便开始了他一日的事宜。
煎药是头等大事。那碗用来清除余毒、固本培元的汤药,方子是医官斟酌了许久才定下的,用了好几味珍稀的药材,药性温和却持久,需文火慢煎至少一个时辰,才能将药力完全激发出来。这本是随行仆役或医官学徒的活儿,谢砚之却坚持亲力亲为。
狭小的舱室一角,特意挪出了位置放置一个小泥炉。谢砚之便搬了个矮凳,沉默地坐在炉前,手执蒲扇,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他那双习惯了执笔批阅奏章、挥剑斩将夺旗的手,做起这等细致活计,起初难免有些生疏,甚至差点打翻过药罐。但他学得极快,不过一两日,便能准确地把握住火候的细微变化,让药汁在陶罐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浓郁而苦涩的气味。
他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和蒸腾的药气,眼神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只有偶尔回头,确认榻上之人呼吸平稳时,他紧绷的侧脸线条才会微微柔和下来。
药煎好了,他用厚布垫着,将滚烫的药汁倒入白瓷碗中,再用两个碗来回倾倒,直到温度降至刚好入口的温热。然后,他才会走到床边,轻声唤她:“映雪,该喝药了。”
云映雪通常会被唤醒,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端着药碗,微微弯着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药汁极其苦涩,每次喝药,对她都是一种折磨。她蹙着眉,小口小口地吞咽,每喝一口,都要停顿一下,压下喉咙间翻涌的不适。
谢砚之便在一旁守着,一只手稳稳地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拿着干净的软布,随时准备替她擦拭嘴角。他从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直到她将最后一口药汁喝尽,他会立刻递上一小碟早已准备好的、用蜂蜜腌渍过的梅子或杏脯。
“去去苦味。”他总是这么说,语气平淡,眼神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云映雪含住蜜饯,那甜意丝丝缕缕地化开,确实冲淡了满口的苦涩。她会抬眸看他一眼,虚弱地笑笑,有时会低声道一句:“有劳大人了。”
除此之外,她的饮食起居,谢砚之也几乎一手包办。
船上条件有限,但他总是设法让厨下准备最利于她恢复的膳食。清淡的鱼片粥,炖得烂熟的鸡汤,几样清爽的小菜。他用小勺一点点喂她,动作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便熟练起来,总能恰到好处地将食物送到她唇边,不会多,也不会少。
她昏睡时,他便守在榻边,处理一些实在无法推脱的、最简单的文书。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虚弱而格外恬静的睡颜,听着她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的呼吸声,仿佛这就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何奈?何奈?应是缘浅情深》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20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20小说网!
喜欢何奈?何奈?应是缘浅情深请大家收藏:(m.20xs.org)何奈?何奈?应是缘浅情深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