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压垮了她!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只深可见骨的右手无意识地抽搐着,脓血冻结的破布下传来撕裂的剧痛!
差役对李青禾的反应视若无睹,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钩,再次死死钩住那口粗陶大瓮。他不再废话,直接伸出那只戴着厚厚皮手套、骨节粗大的手,极其粗暴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掀开了瓮口压着的那块沉重石板!
“哐当!” 石板沉闷地砸落在冰冷的地上。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属于陈年秕谷的干燥霉腐气息,混杂着尘土的味道,极其艰难地从瓮口弥漫出来,在这充斥着冰雪和死亡气息的冰窖里,微弱得如同一声叹息。
昏黄的灯光探入瓮口。只见瓮底,静静地铺着一层灰扑扑、干瘪瘪、颗粒细小如同砂砾的秕谷!谷粒毫无光泽,带着陈年的灰败,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同样灰扑扑的尘土。那是李青禾最后、也是唯一的家底——七十八斤秕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单薄、如此凄凉,如同垂死者最后一口微弱的呼吸。
差役的三角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如同鹰隼发现猎物残渣般的精光!他猛地俯下身,那张布满横肉、冻得通红的脸几乎要凑到瓮口!戴着厚皮手套的大手极其粗暴地探入瓮中,不顾秕谷上厚厚的尘土,狠狠抓起一大把!
灰扑扑的秕谷粒混杂着尘土,从他粗大的指缝间簌簌滑落,砸在冰冷的瓮壁上和地上,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生命流逝般的沙沙声。他掂量着手中那把轻飘飘的秕谷,粗糙的谷粒摩擦着皮手套,发出干涩的声响。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直起身。昏黄的灯光下,他掂量秕谷的手悬在半空,那双冰冷的三角眼,带着一种混合了巨大失望、刻薄嘲讽和一种猫戏老鼠般残忍玩味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一寸寸地,剐过李青禾那张枯槁绝望、沾满血污泥垢的脸。
嘴角那抹冷酷的弧度扯得更开,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板牙。一个极其轻蔑、如同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冷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嗬……就这么点喂雀儿的瘪壳子?”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在死寂的冰窖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李青禾早已麻木的神经。
“听着,晦气妇人!” 差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和赤裸裸的威胁,如同惊雷般炸响!他掂量秕谷的手猛地一收,将那把灰扑扑的秕谷死死攥在掌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轻响!
“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老子今天发善心,权当收了你这独户加征的‘诚意’!” 他顿了顿,三角眼里的寒光如同实质的冰刃,死死钉在李青禾脸上,一字一顿,如同在宣读一道来自地狱的判决:
“开春!谷雨前!”
“补足丁役正粮!加征的三成!一粒!都不能少!”
他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下!紧接着,那最后四个字,更是带着一种彻底碾碎希望的冷酷和贪婪,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李青禾的心脏:
“否则——”
“拿你李家陪嫁的河滩地契抵!”
河滩地契!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差役口中喷出的、混合着劣质烟草和冰雪气息的恶臭,狠狠烫在李青禾冻僵的耳膜上!瞬间与小树那句“灶神像后油纸包”的低语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相撞!
婆婆刻毒的眼神,陈大柱醉醺醺的狞笑,灶台上积满油垢的泥胎神像……无数画面碎片疯狂闪现!地契!那三亩河滩地!那是她最后一点与“李”字相关的念想!是深埋在绝望冰层下、唯一能抓住的、带着咸涩血腥气的浮木!抵债?!被这群豺狼夺走?!
“不……不能抵……” 一声嘶哑到极致、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哀鸣,终于冲破了她干裂的喉咙!她枯槁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而猛地向前一扑!那只溃烂的右手不顾一切地伸出,如同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地、颤抖地抠住了冰冷粗糙的瓮沿!脓血冻结的破布被瓮壁刮破,露出底下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的糜烂创面!剧痛钻心!
差役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厌恶地皱紧眉头,像躲避瘟疫般猛地后退一步!看着李青禾那只如同鬼爪般抠在瓮沿上的、流着污浊脓血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恶心和暴戾!
“滚开!脏东西!” 他厉声呵斥,戴着厚皮手套的手极其粗暴地、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猛地将李青禾抠住瓮沿的手狠狠打开!
“啪!” 一声脆响!李青禾枯槁的手臂如同枯枝般被轻易扫开!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侧摔在冰冷刺骨的碎瓷地上!尖锐的瓷片瞬间刺破单薄的衣衫,在腰侧和大腿上划开火辣辣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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