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株倔强的碧绿,带着晶莹的露珠和泥土的气息,离开了这片浸透血泪的土地。
整片洼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泥浆和零星的断茎残茬。浓烈的、象征着生机的碧绿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种被彻底掠夺后的、深入骨髓的荒凉和死寂。
柱子将最后几棵菠菜小心地码放进筐顶。硕大的竹筐被塞得满满当当,翠绿的叶片如同碧玉般在晨光下闪烁,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清冽的气息。
“好!”周娘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快步走到大秤旁,亲自将秤砣挂好,声音清亮,“来!过秤!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沉重的铜杆大秤被两个伙计吃力地抬起。秤砣在秤杆上滑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颤巍巍的秤杆上。
“嘿!足足八十三斤半!”周娘子报出数字,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高亢,如同在宣布一个了不起的胜利。她利落地从腰间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里掏出一串用麻绳穿好的铜钱,手指极其熟练地拨动着,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妹子你看好了!”周娘子将一大串沉甸甸、黄澄澄的铜钱递到李青禾面前,声音带着一种市井特有的豪爽,“按二十文一斤算,八十三斤半,该是一千六百七十文!我给你凑个整!一千七百文!拿好!”
沉甸甸!黄澄澄!
一千七百枚铜钱!用粗麻绳串成沉甸甸的好几挂!
那冰冷的金属触感,那沉甸甸的分量,那黄澄澄的光泽,带着一股浓烈的、属于“钱”的、令人眩晕的气息,瞬间冲垮了李青禾所有的感官!
她枯槁的、沾满泥土和菠菜汁液的左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抬起。巨大的眩晕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一千七百文!她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多钱!这能买多少粮食?能换多少盐?能……能让她和小树……活下去多久?
她极其艰难地、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颤抖着,接过了那串沉甸甸的铜钱。冰冷的铜钱触碰到她温热的掌心,带来一种极其陌生又无比沉重的感觉。那重量,压得她枯槁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沉!
“钱货两讫!妹子,以后有好菜,还送到我福顺酒楼来!周姐姐亏待不了你!”周娘子笑容满面地拍了拍李青禾的肩膀,动作麻利地指挥伙计将装满菠菜的大筐抬上骡车。青布骡车碾过河滩地的泥泞,带着那片浓烈的碧绿和清脆的铜钱余韵,迅速消失在村道的尽头。
河滩地重新陷入了死寂。只剩下李青禾一个人,枯槁的身影僵立在光秃秃的洼地边缘。左手死死攥着那串沉甸甸的铜钱,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的死色。右手无力地垂着,溃烂的伤口在寒风中麻木地抽搐。脚下,是那片被彻底掠夺后的、裸露着断茬的泥浆地。
巨大的悲怆、失落的空虚和一种被钱压得喘不过气的沉重感,如同三条冰冷的巨蟒,死死缠绕着她的脖颈。赢了钱……却输了那片唯一的绿意……
不知过了多久,当冰凉的铜钱几乎要被她的体温焐热时,腹中那早已被遗忘的饥饿巨兽,如同被这铜钱的气息唤醒,猛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冰冷的绞痛瞬间席卷了她空瘪的腹腔!紧接着,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咸味的疯狂渴望!
盐!
小树那句“书院有炭火”的谎言带来的刺骨寒意,盐渍蔓菁根那咸涩发苦、刮擦喉咙的剧痛,还有破窑角落里那个早已空瘪的、散发着最后一点咸腥气的粗陶盐罐……所有关于盐的记忆和渴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买盐!
必须买盐!没有盐,她和弟弟熬不过下一个冬天!没有盐,连那点苦涩的草根都无法下咽!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存本能般的急切,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悲怆和失落。她猛地攥紧手中的铜钱串,枯槁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再次剧烈颤抖起来!她不再看那片荒芜的洼地,一步一挪,拖着灌满泥浆的双腿,朝着荒村的方向,挪去。
村东头那间门脸不大的杂货铺,是荒村唯一能买到盐的地方。当李青禾枯槁如鬼、浑身散发着泥污、汗臭和淡淡腐臭气息的身影,抱着那把刻着“活”字的锄头,左手死死攥着沉甸甸的铜钱串,出现在杂货铺低矮的门槛外时,铺子里正嗑着瓜子的胖掌柜和几个闲聊的村妇瞬间安静下来。
无数道目光如同针尖般刺来。震惊、鄙夷、探究、贪婪……种种情绪在小小的铺子里无声地涌动。
“哟!这不是窑……李……李娘子吗?”胖掌柜放下瓜子,绿豆小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和不易察觉的算计,目光飞快地扫过李青禾手中那串沉甸甸的铜钱,“稀客啊!这是……发财了?”
李青禾充耳不闻。布满血丝的眼睛只死死盯着柜台后面那个半人高的粗陶大缸。缸口盖着厚重的木盖,缝隙里透出浓烈的、属于粗盐的咸涩气息。
“盐……”她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被逼出来的急切,“买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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