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嫩黄的小喙微张,发出细弱却惊恐欲绝的“叽叽”声,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青禾那只沾满泥污、脓血板结、散发着浓烈恶臭的……烂草鞋!
躲!
连她的脚……都躲!
巨大的冲击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李青禾的天灵盖上!她枯槁的身体猛地僵在原地!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脚下那只因为极度恐惧而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又逃回角落的小小生命!深陷的眼窝里一片死寂的茫然!胸腔深处那团被苦难和执拗反复捶打、早已冻结成冰的硬核,仿佛被这源自生命本能的、纯粹的恐惧……狠狠烫穿!
她不再试图撒粟。
不再试图靠近。
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一步,一挪。
极其僵硬地、如同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极其缓慢地……挪到石圈旁冰冷的泥地上。
坐。
不是蹲,不是跪。
是极其缓慢地、极其疲惫地……瘫坐下来。
佝偻的脊背深深地弯着,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膝盖。溃烂的双手无力地垂在沾满泥污和血痂的破裤腿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失焦地望着石圈内那三团依旧惊恐蜷缩、瑟瑟发抖的嫩黄绒球。
窑洞内一片死寂。
只有雏鸡细弱而惊恐的“叽叽”声,如同冰冷的针,在凝滞的空气中微弱地回荡。
寒风呜咽着掠过破窗洞,卷起几缕枯草碎屑。
惨白的日头透过破窗洞吝啬地洒下,在冰冷的泥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
石圈内,灰褐色的陈粟米散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无人问津。
石圈外,那个枯槁如鬼的身影,如同被世界遗弃的顽石,凝固在冰冷的泥浆里。
时间在极度的寂静和雏鸡惊恐的鸣叫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半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
李青禾枯槁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干裂起皮、布满烫伤疤痕的嘴唇,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翕动着。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雏鸡惊恐的“叽叽”声彻底淹没的、带着无边疲惫和一种令人心头发酸的……低语,如同游丝般,极其艰难地从她堵塞着血沫的喉咙里挤出:
“我……”
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梦呓。
停顿了很久。
深陷的眼窝里,那死寂的茫然仿佛被某种巨大的、无声的情绪冲击,漾开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也怕…”
“也怕…”
这游丝般的低语,裹挟着滔天的疲惫与深藏的恐惧,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弥漫着雏鸡惊恐鸣叫的窑洞里微弱地漾开,转瞬即逝。
寒风依旧呜咽。
雏鸡依旧瑟缩。
石圈冰冷沉默。
粟米散落尘埃。
而那个枯槁身影的胸腔深处,那被强行压抑的、对失去的恐惧,对未知的惶惑,对自身污秽与死亡的巨大阴影……终于在这新雏本能的抗拒前,极其艰难地……泄露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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