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盒的发现,像一剂强心针,也像一块压在心头更沉的巨石。盛明兰将它藏得极好,贴身放着,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和真相的重量。然而,如何打开它,成了横亘在眼前的巨大难题。她尝试过用小手去抠边缘,用牙床去啃咬(虽然她还没长牙),甚至让小桃偷偷找来一根细小的发簪去撬,但那铜盒严丝合缝,纹丝不动,显然设计精巧,绝非蛮力可开。
就在她为铜盒焦灼之际,府中另一位重量级人物,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介入了她微小的世界。
盛老太太,盛纮的嫡母,盛府真正意义上地位最尊崇的人。她常年深居简出,住在盛府最幽静的寿安堂,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仿佛游离于这深宅的纷争之外。关于她的记忆碎片,在原主的印象里,是模糊而遥远的檀香、药味和一张被岁月雕刻得异常严肃、极少有表情的脸。
这日午后,难得的,盛老太太身边最信重的房妈妈来到了栖霞阁。房妈妈年逾五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青色细布褙子,面容严肃刻板,眼神锐利如鹰。她并未找林噙霜,而是直接到了西厢房。
周氏见到房妈妈,比见到林噙霜还要紧张几分,连忙行礼问安,声音都发颤。
“老太太听说六姑娘身子渐好,又临近挪居,特命老奴过来瞧瞧。”房妈妈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静威仪,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周氏,落在她怀里的明兰身上。
那目光,没有林噙霜的玩味,没有王若弗的漠然,也没有盛纮的疏离,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和价值,不带丝毫个人情感。盛明兰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穿透襁褓,落在了她贴身藏匿的铜盒上,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她努力维持着婴儿的懵懂,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房妈妈那张严肃的脸。
房妈妈走近几步,伸出布满皱纹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捏了捏明兰的小胳膊小腿,又拨开襁褓一角,看了看她的气色。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不粗暴,带着一种医者般的冷静客观。
“瞧着是壮实了些。”房妈妈收回手,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褒是贬,“老太太说了,姑娘家,身子骨是根本。挪去暮苍斋后,一应饮食起居,更要谨慎。周妈妈是老人了,规矩想必都懂,好生伺候着,莫要出了差错,辜负了老太太的记挂。”最后一句,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敲打意味。
“是!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请房妈妈和老太太放心!”周氏连连躬身应诺,额头渗出冷汗。
房妈妈不再多言,又深深看了明兰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穿透了婴儿的皮相,看到了她灵魂深处不属于此地的冷静与挣扎。然后,她微微颔首,转身便走,干脆利落,如同她来时一般。
那股属于寿安堂的清苦药香和沉郁檀香,随着房妈妈的离去,在甜腻的栖霞阁空气里留下了一抹格格不入的冷冽痕迹。盛老太太的“记挂”,更像是一道无形的符咒,既是一种微弱的庇护信号,也是一种严厉的警告——在盛府,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些存在的注视之下。
这份来自最高处的“关注”,让盛明兰心惊之余,也嗅到了一丝转机。老太太……这个深居简出的老祖宗,似乎并非全然无情?至少,她注意到了盛明兰这个刚失去生母、即将被放逐的庶孙女的存在。这微弱的关注,能否成为她破局的关键?
然而,没等盛明兰细想如何利用这丝微光,更大的危机便裹挟着冰冷的现实,扑面而来。
暮苍斋的归置似乎加快了脚步。这天,小桃趁着周氏去大厨房取饭食的空档,偷偷溜进来,小脸煞白,带着哭腔,对着明兰急切地比划:“姐儿!不好了!我……我刚才去后园倒水,听见……听见两个管洒扫的婆子在说……说暮苍斋那边……闹……闹耗子!好大的耗子!把刚糊好的窗纸都咬破了!还……还咬坏了一床新铺的褥子!”小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里满是恐惧,“她们还说……说那地方邪性,以前就……就……”
闹耗子?邪性?盛明兰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绝非偶然!这是有人在为她的“意外”提前铺垫!耗子咬破窗纸,咬坏被褥,那么下一步呢?咬伤一个熟睡的婴儿?或者带来可怕的时疫?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一个婴儿被老鼠咬伤或感染鼠疫,几乎是必死无疑!而“邪性”的流言,更能完美地将一切归咎于“晦气”和“命数”,让任何可能的追查都失去意义。
好狠毒的心思!好周密的算计!这绝不是林噙霜一个人能办到的!暮苍斋的归置是王若弗亲自吩咐的,那些管洒扫的婆子,也是内院的人!盛明兰的脑中瞬间闪过王若弗那张端庄冷漠的脸,还有她捻着佛珠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难道……这两位水火不容的主母和宠妾,在处置她这个碍眼的庶女时,竟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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