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豪气地一拍胸脯:“好!掌柜的够意思!你这个朋友,俺张景武交定了!以后在保定府地界上,有事报俺的名字!俺带兄弟们给你撑场子!” 一副市井大哥做派,就差当场拜把子了。
中堂之内,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
郑氏被哄得笑容满面,张秀儿抱着停摆钟喜笑颜开,张景武把玩着匕首,与阿卜杜勒称兄道弟。
一幅宾主尽欢的祥和画面。
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中,张珪的目光,却越过了活跃的阿卜杜勒,牢牢锁定在他身边那位一直沉默静立、如同影子般的老者陈乙(陈宜中)身上。
此人太不寻常了!
他身形清瘦,穿着半旧的棉袍,乍看毫不起眼。
但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如松,眼神沉静似水,仿佛周遭的喧嚣热闹都与他无关。
那份气度,那份历经沧桑、洞察世情后的从容与内敛,绝不是市井行商顾问该有的!
张珪只在两种人身上见过这种气场:一种是曾经在元大都朝堂上见过的、那些位高权重、执掌中枢的宰辅重臣;另一种,便是他已故的祖父张柔和父亲张弘范!那是久居人上、手握权柄、胸有丘壑才能沉淀下来的东西!
阿卜杜勒方才介绍时,只说此人是商队聘请的“行商顾问”,姓陈名乙。
但张珪军武历练多年眼力,看得分明,阿卜杜勒在介绍此人时,那份恭敬是发自骨子里的,眼神里带着敬畏,远非面对自己家人时那种虚伪的客套笑容可比。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顾问!
疑心既起,张珪便不再犹豫。
他无视了儿子咋咋呼呼的“兄弟情谊”,也暂时按下了对阿卜杜勒的审视,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中堂内的喧闹:
“陈乙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说得唾沫横飞的阿卜杜勒,都瞬间聚焦到张珪身上,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陈宜中。
一直如老僧入定般的陈宜中,闻声微微抬起了眼帘,平静地迎向张珪审视的目光。
“俺观先生气度沉凝,渊渟岳峙,绝非池中之物。”
张珪盯着陈宜中,一字一句道,“敢问先生,可是出身哪位名门大家?或是曾在何处高就?” 他问得直接,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刺破对方的伪装。
正主来了!
陈宜中心中波澜不惊,面上依旧一片淡然。
他叉手微躬,语气平缓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将军谬赞了。老朽陈乙,祖籍闽地,世代耕读,薄有微名,然家门不幸,早年中落。后漂泊海外,略通些商贾货殖之道,蒙阿卜杜勒掌柜不弃,聘为行商顾问,混口饭吃罢了。些许过往,不足挂齿。”
这番说辞,编得圆融,将自己过往巧妙隐去,只点出“耕读”背景,解释那份书卷气,又用“漂泊海外”模糊了经历,最后归于商贾顾问的身份。
然而,陈宜中话音甫落,却并未等待张珪回应,目光在张珪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好似发现了什么,随即用一种带着几分关切、却又异常笃定的口吻,缓缓补充道:
“只是…老朽观将军眉宇间似有重云蔽日之像,郁结之气深重。恕老朽直言,将军似有极重之心事萦怀,夜难安枕,日难释怀。此等郁气,若久积不散,恐伤及根本。”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张珪那份平静,直指其内心深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问道:“将军这心头重负…莫非…系于北方?”
“北方”二字一出,如同在张圭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
“老匹夫!” 一声粗鲁的呵斥骤然响起!正是那没心没肺的张景武。
他正把玩着新得的匕首,兴头上被这晦气话打断,顿时不爽,瞪着陈宜中,一脸痞气:“你算个什么东西?刚进俺们家门,就敢指摘俺爹气色不好?俺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皮痒欠收拾了!” 说着,还示威似的掂了掂手中的匕首。
“放肆!住口!” 张珪猛地转头,厉声呵斥!那眼神如寒冰利刃,瞬间将张景武嚣张的气焰冻结,吓得他脖子一缩,后面的话全噎了回去。
张珪心中已是翻江倒海!陈宜中那句“心事系于北方”,就这般巧合的正中他的心怀。
这绝非巧合!对方不仅一眼看穿他内心的沉重,更精准地点出了这心事的方位,正是他日夜悬心的大都!
这份眼力,这份洞察,岂是寻常“行商顾问”能有的?再结合此人那深不可测的气度,阿卜杜勒那发自内心的敬畏…
中原市井,果然藏龙卧虎!
张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看陈宜中时,眼神已完全不同。
那里面充满了审视、惊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不再理会噤若寒蝉的儿子和面露讶色的家人,对着陈宜中,郑重地拱手一礼,语气带着肃然:
“陈先生慧眼如炬,张某佩服。此间人多口杂,非深谈之地。”
他目光炯炯,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沉声道:“不知先生,可否移步内堂,容张某…单独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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