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海棠,一阵风过,粉白的花瓣无声地飘舞,有几片被风送入窗棂。
忽必烈,信仰藏传佛教。
桑哥,这位将来财政大臣,自己先替他供着。
赵昺的目光从那些飘零的花瓣上收回,而是更深地投向了大都城的某个方向。
片刻后,当陈宜中再次踏入书房。
他从商行库房已备足茶迭儿局管事打点之物,准备辞别。
赵昺却抬手止住了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先生,巨木之事,按方才所议,你放手去做便是。”
赵昺的声音平稳,包含信任,“眼下,另有一事,需你斟酌而行。”
陈宜中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公子,请吩咐。”
赵昺踱到窗前,背对着陈宜中,看着庭院中那株在风中摇曳、不断洒落花瓣的海棠树,缓缓道:“大都城内,散落着不少前宋故臣。这些人,或身居元廷虚职,或赋闲在家,或……蝇营狗苟于元廷新朝之下。”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陈宜中:“如今,你可试着,去联络一二。”
陈宜中闻言,心头猛地一跳,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愕与抗拒。
联络奸臣?这与他昔日身份相比,无异于自取其辱,更是险之又险!
他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此乃与狼共舞,徒惹腥臊”,但看到赵昺那坚定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
赵昺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翻腾,语气依旧冷静得如同在谈论天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身份暴露?风险?”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敲在陈宜中心上:“即便被发现,也莫要惊慌。你如今这一身行头?”
赵昺指了指,陈宜中的质孙服和暖帽。
“这便是最好的护身符。若被人问起,只需坦然相告。”
“先生,流落南洋时,侥幸得遇一位颇有势力的色目商人赏识,如今在其手下商行做事,负责往来大都的商贸。仅此而已。”
陈宜中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眼神中充满了疑虑。
“放心。”赵昺嘴角勾起一丝洞察世情的冷峭,“那些降臣,九成九,绝不会揭穿你的底细。为何?”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敲桌面,给陈宜中仔细分析。
“他们自己就坐在火炉上,巴不得少一个知道根底、又怎会透露一位容易在元廷得势的故人,来分一杯羹?甚至踩他们一脚,给自己树敌。”
“忽必烈对文山公都只是囚禁,舍不得杀,一味劝降,以示宽宏。何况你陈宜中?”
“况且一个剃发易服、甘心为商贾驱驰的前宰相?在他们眼里,你早已不足为虑,甚至…是个笑话。”
“揭穿你,除了给自己添个潜在的、可能在元廷爬得更高的竞争者。对他们,有何益处?”
“先生,放心。”赵昺顿了顿,又说出一个让陈宜中方寸不乱的理由。
“若真有个万一,被元廷怯薛鹰犬嗅到,甚至捅到忽必烈面前?”他直视陈宜中,骤然收缩的瞳孔。
“先生,只需咬死一点。你,无心朝政!一心只想在南洋商贾手下,做个安分守己的行商,赚些糊口钱,了此残生。将姿态放得越低越好,将前朝二字彻底从你身上抹去,只留下一个唯利是图、胸无大志的商贾形象。”
“忽必烈要的是归顺的榜样,不是心怀故国的隐患。先生表现得越庸碌、越只认钱财,他反而越放心,越可能把你当成一件彰显他仁德的摆设,而非威胁。”
陈宜中听着赵昺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内心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百感交集!
他陈宜中,昔年也曾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如今竟要行此等……这等蝇营狗苟、虚与委蛇之事!
去主动接触那些他内心鄙夷的降臣,还要将自己扮作一个唯利是图的商贩?
自来大都,他每次强忍着恶心去见妙曦贼子,除了传递些零碎消息,几乎毫无建树,空有一身才学抱负却只能在这蒙古装束下日渐消磨。
他本以为会继续在这条线上蹉跎,没想到……公子竟给了他另一条路!
一条虽然屈辱、险峻,却风险巨大,但若能成……其价值,远非妙曦贼子那条线可比!
陈宜中心潮翻涌,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自嘲与决然的叹息。
“公子。”陈宜中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含着坚定:“老朽……明白了。此事,老朽会……相机而行。”
赵昺看着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窗外的海棠,又一阵风过,最后几片顽强的花瓣,终于也飘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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