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老朽佯装无奈,言明是受赛义德商行掌柜阿卜杜勒所托,只为打通商路关节,并非老朽一己私愿。之后,老朽也刻意疏远了与桑哥的接触,这才渐渐打消了妙曦和尚的疑虑之心。”
赵昺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先生做得很好。与虎谋皮,过近则危。仁王寺那边,日后先生可不必再亲自前往周旋了。”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只需按旧例,每周遣一可靠之人,送一份不轻不重、合乎情理的礼物过去,维持着这份香火情即可。维系关系,不在频繁,而在恰当。”
“至于与桑哥的后续维系……”赵昺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陈宜中身上,带着深意,“就交给阿卜杜勒去办。先生虽有一身蒙古装束掩护,身份终究是汉人。色目人之间的交道,还是让色目人自己去做,更为自然稳妥,也少些无谓的猜忌。”
他话锋一转,布置下另外一项事务:“先生准备一下,近日动身,回一趟保定府。”
陈宜中闻言微怔:“保定?公子之意是……”
“去张珪府上做客,让其上本忽必烈……恳请释放文山公!”赵昺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陈宜中眉头微蹙,立刻提出疑虑:“公子,此时让张珪上本奏请流放文山公?时机似乎……颇为不妥。上都远离大都,吾等并无可靠眼线,奏本呈递、陛下御览、乃至最终批复,这一路流程耗时多久?结果如何?皆在未知之数。况且……”
他仔细斟酌一番,直言道,“张珪此人,老朽上次虽给其献计有功。然,此等关乎张家前程之事,其人必定谨慎。如无恰当时机,说服其在此时上本,难度极大,恐非易事。”
赵昺并未直接解答陈宜中的疑虑,而是抛出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先生,可知如今蒙古大军主力,在做什么?”
陈宜中略一思索:“自然是远征日本国。”
“不错。”赵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浩浩荡荡十数万征讨大军之中,有多少……是来自江南的南宋新附军?”
陈宜中脑中灵光乍现,瞬间明白了赵昺的用意,恍然道:“公子的意思是……让张珪以安抚新附军士心为由,奏禀忽必烈?”
“正是!”赵昺肯定道,语气中透着审时度势。
“远征日本,路途凶险,胜负难料。新附军将士背井离乡,为外族征战,心中岂无怨怼彷徨?”
“文山公,乃南朝旧臣领袖,气节无双,在江南遗民乃至新附军中,声望极高。”
“此时若由张珪这位深谙汉地事务、素有声望的汉人军侯出面,奏请陛下开恩,或释文山公归乡,或流放远地以示宽仁,其理由冠冕堂皇!”
“此举可彰显忽必烈的天恩浩荡,令远征在外的江南新附军士感念朝廷恩德,从而更加戮力用命,为国效死!”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于情,安抚军心;于理,稳固远征后方。这个时机提出此议,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忽必烈纵然疑心重,面对此等关乎远征大局的谏言,也必会慎重考量,难以轻易驳回。”
陈宜中连连点头,彻底明白了此计的巧妙之处:“公子深谋远虑!此计大善!以军务国事为由,行营救之实,将文山公之事与元廷东征大局捆绑,张珪上此奏本,便有了最充足的理由!”
赵昺放下茶杯,吐出更深一层的真实意图:“不仅如此,先生。张珪以安抚新附军为由,抢先上本,奏请流释文山公!此议一旦呈于御前,无论结果如何,都将在元廷掀起波澜!也定然引起阿合马的注意!比起在保定府的张珪,身在大都的他,何故不近水楼台,先行一步?”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仿佛敲响着一面战鼓:“桑哥与张珪二人,这两股力量,一内一外,同时发力,这把火才能烧得足够旺,燃成灰烬,吾等方可有火中取栗的机会!”
雅间内,线香的烟气缭绕,映照着赵昺年轻却无比沉静的脸庞。
陈宜中心中凛然,他望着烛光中公子年轻却如古井深潭般的侧影,心中一片澄澈:此去保定,若能说动张珪,则文山公脱困有望,自己这漂泊半生、愧对故国的残躯,也总算赎了半分罪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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