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赵昺剑眉微挑,兴趣陡增。能让文天祥用上“胡奴汉人”这等激烈言辞,且称其“战功显赫”,此人绝非等闲。
他收敛轻佻之色,追问道:“文公不妨直说,是哪位汉人世侯,竟能让你如此不痛快?”
文天祥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积郁的愤懑压下,声音却更显冰冷:“官家年幼,未历旧事,不知此獠倒也正常。其人姓梁,名锦阳!昔年臣在江南率军抗元,便屡闻此人在北地助纣为虐,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那两场断送大宋国运的襄樊(樊城、襄阳)血战,此獠便是元军帐下得力干将!元军‘围而不攻’,筑‘万人台’以截断襄樊军民粮道、水源,使襄樊军民陷入绝境的毒计,便是出自此獠之手!多少忠勇将士、无辜百姓,因他此计,困守孤城,粮尽水绝,最终……城破人亡!”
说到最后,文天祥的手已紧握成拳,一身愤慨之意,丝毫不藏。
“哼!”赵昺闻言,眼中泛起寒光,一声冷哼如同金铁交鸣,“如此说来,此獠手上沾染的大宋军民之血,所立下的‘功勋’,怕是丝毫不逊于那张弘范那厮!”
襄樊之围的惨烈,是南宋覆灭的关键转折点,梁锦阳这个名字,瞬间在他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但他旋即捕捉到一个关键点,疑惑道:“既是如此‘功臣’,为何未曾见其位列大都中枢?反倒蛰伏在这小小的文水县?”
文天祥立刻为赵昺解惑,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讥讽:“官家明鉴。此人确因襄樊等战功,被蒙元擢升为顺天、东宁、太原、延安、京兆五路都元帅,一时权柄滔天,总揽北方数路军政大权,风头无两!然而……”
他话锋一转,陈述起一桩旧事:“早年那场震动北地的李璮叛乱,牵连甚广。梁锦阳虽未被指为同谋,却也因与某些涉案将领过往甚密,或因平叛不力,受到了猜忌和牵连。”
“他如今这‘五路都元帅’的头衔,早已名存实亡,成了虚职空衔。故此人如今便深居简出,盘踞在文水县内的梁家堡,名义上或许是协理太原、延安等路军务,备御西北游牧侵扰,实则……不过是借机经营自家坞堡,积蓄力量,避祸自保罢了。”
李璮之乱后,哪位北地军功显赫的汉人世侯能躲过被忽必烈给拔了猛虎的利爪。
听闻梁锦阳的过往与现状,赵昺反而没有惧色,嘴角再次泛起一丝玩味而冷冽的轻笑,“依文公所言,此獠盘踞于此,手握余威,经营老巢,日后必是吾等心腹大患。”
他看向文天祥,目光锐利如刀,“然此行岂非正好?文水县既有神乎其技的匠户,又盘踞着这样一位大敌。吾等此行,既为探访匠户虚实,亦可顺道……一窥这位梁都元帅治理能力的深浅,看看他这梁家堡,到底是个纸糊的架子,还是真个铁打的乌龟壳!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超然的自信,仿佛强敌亦不过棋盘一子:“文公莫要为此等小人徒增烦恼。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吾等自做吾等之事,且看他能如何?”
文天祥听着最后那句充满智慧与豁达的“清风拂山岗”,紧锁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
他与这位少年官家接触时日虽短,却已深深折服于其面对艰险时这份远超年龄的从容、敏锐与举重若轻的气度。
心中的块垒仿佛被那缕“清风”吹散,他不由地朗声一笑,胸中郁气尽消:“哈哈!官家言之有理!是臣着相了。此行确是一举两得之妙!便让臣看看,这文水县的水,到底有多深,那梁家堡的墙,又有多厚!”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黄土,卷起轻尘。
车厢内,君臣二人相视而笑,之前的凝重仿佛被窗外透进的秋阳驱散,只余下洞悉敌情、直面挑战的锐意与默契。
马车辘辘,载着这无声的誓言,驶向那匠艺与宿敌交织的文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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