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墨色毡布,沉沉地压在这片山谷之上。
山上,闪烁的点点营火在黑暗中勾勒出毛毡帐篷起伏的轮廓。
火光所及之处,偶尔闪过巡哨士兵的身影,他们身上的金属甲叶,随着脚步发出轻微而冷冽的磕碰声,是这寂静夜里最突兀的节奏。
大帐之内,火把摇曳,却驱不散高兴心头越来越重的阴霾。
派出的斥候如同石沉大海,逾期未归;前往山下军营送达军令的哨骑也杳无音信。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内心,高兴再也坐不住了,即刻点派百余精锐的蒙古勇士连夜下山,务必要探明情况。
然而,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直至后半夜,那支精悍的队伍竟也一去不返,没有传来任何讯息。
“出大事了!蒲寿庚这是要干嘛?”这个念头立马闪进高兴的脑海,让他遍体生寒。
他下意识想要冲向帅帐,但想到大帅完者都早已饮酒酣睡,此刻惊扰绝非明智之举。
更何况,夜色浓重,敌情不明,贸然大军出动,极易遭遇埋伏。
作为一名宿将,他即刻唤来麾下的蒙古千户让其传令各军,明日拂晓造饭,天明即刻整军集结,下山探明虚实。
部署好这一切,高兴这才稍微镇定几分,但紧握的拳头上凸起的青筋暴露了内心的震荡。
至于高安寨那边,只能先暂缓攻势,留五千兵马严密监视,以远程炮石、弓弩持续骚扰试探、震慑即可。
他不信刚舍弃梅泷寨险地,龟缩至高安寨的陈吊眼有那个胆子敢调遣畲贼下山迎战,也不信蒲寿庚会与昔日仇敌串通一气,布下上下夹击元军的计划。
毕竟这两股相隔千里之距的人马,根本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密谋如此要事,即便给他们这个胆气,就那二者的能力根本吃不下山上这集结了四省数万之众的探马赤军。
就在高兴这般看似有条不紊、实则内心焦灼的布置中,漫长的黑夜终于一点点褪去,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
“呜——呜——”
黎明时分,嘹亮而急促的集结号角声划破了山间的宁静,也惊醒了宿醉中的完者都。
他头痛欲裂地坐起,唤来亲兵,才得知副帅高兴一夜的部署与山下可能的巨变。
霎时间,残存的酒意被惊得烟消云散,顾不上责怪其先斩后奏的军令,甚至心中闪过一丝庆幸,若非高兴有警觉,后果不堪设想。
完者都迅速披甲佩刀,面色阴沉似水地大步走出营帐。
帐外,高兴早已等候在一旁,周遭蒙古众将顶盔贯甲,神情肃杀,整个军营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完者都目光与高兴一触,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山下若生变的严重性,当即用威严而洪亮的声音下令:“大军开拔,下山!”
漳浦峰陡峭的山道上,沉重的脚步声与甲胄碰撞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元军开始下山了。
庞大的军队如同一条蜿蜒下山的巨蟒,带着压抑的肃杀之气,一步步逼近山脚,逼近那片笼罩在晨雾中骑兵大营。
而此刻,深秋的寒风卷过漳浦峰下的旷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得山下大营中的旗帜猎猎作响。
点将台上,赵昺孑然而立,身侧左边是党项悍将也儿吉尼,右边是畲家女将陈吊花。
三人皆默然无声,扫视着台下肃立的浩大军阵。
台下,是三支气象截然不同的大军。
右侧是历经血火淬炼的四千闽军骑兵,甲胄染尘,兵刃寒冽;
中间是刚刚获得兵甲的三万汉人辅兵,他们紧握着曾经不敢奢望的刀枪,阵列虽稍显杂乱,却有一股压抑多年、亟待爆发的磅礴力量;
左侧则是昨夜星夜驰援而至的一万男女混编的畲家军,身形精悍,腰挎畲刀,更为显眼的是,每人背后皆斜挎着一杆黝黑发亮的火铳,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山上元军的号角声,急促而焦躁,不断从山谷间传来,清晰地钻入台下每一个士卒的耳中,更添几分大战将至的紧绷。
归劝汉人辅兵有功而被任命为都头的张问,在这种肃杀的气氛下,手心因紧张和激动而满是汗水。
他按捺不住性子,凑近身旁一位沉稳的老都头,压低声音急切道:“王大哥,山上鞑子的号角吹得这般惶急,官家究竟还在等什么?咱们就这么干站着吗?”
那姓王的都头斜瞥了他一眼,脸上刀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深刻,他嗤笑一声:“猴崽子,急什么?叫你等,你便安心等。刀都给你了,还怕没仗打?”
张问闻言,讪讪闭嘴。
他对这位王都头是又敬又畏,昨日短兵相接,若非对方数次舍身格挡,他早已命丧探马赤军的弯刀之下。
就在他局促之际,脚下地面忽然传来沉闷而规律的震动!
营门方向,一骑疾驰而入,马背上的少年尉三郎勒紧缰绳,骏马人立而起,他顺势抱拳,声音清亮激昂:“禀官家!闽王大军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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