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跃下岩石,左臂虽伤,身形依旧矫健,如同头雁,引领着汇聚而来的畲兵洪流,沿着山道侧翼的复杂地形,向着高兴大军想要逃窜的前路,义无反顾地穿插而去。
高兴的军令在各级蒙古军官粗野的吆喝与鞭策下,艰难地传递开来。
原本与畲兵、汉兵缠斗的探马赤军开始竭力摆脱战斗,重新集结向着山道上方的军营方向发起决死的前突。
然而,山道狭窄,败退的溃兵与试图向前冲锋的部队撞在一起,人马互相践踏,建制混乱,根本难以形成有效的冲击阵型,推进速度异常缓慢。
陈吊花率领的畲兵,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早已再次抄近道,赶至元军前方,重新构筑起一道坚韧的防线。
左臂伤势不轻的她不再亲自冲锋陷阵,而是稳居畲兵阵线后方调度指挥,让畲兵们不再是盲目的血肉消耗,而是变成了有条不紊的、更加高效的层层阻击。
也正在这两军交战的焦灼万分之际,山上的军营方向,再次传来了那令人心悸的炮石轰鸣,这次夹杂着马匹惊恐嘶鸣与人声惨嚎的动静。
这声音穿透喧嚣的战场,清晰地传入了正处于元军山坳中阵、焦头烂额指挥的高兴耳中。
他脸上的狠厉与急躁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焦灼的战况下,感到一股冰冷的慌乱如毒蛇般噬咬上心头。
“怎么可能!?”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完者都大帅麾下万余探马赤军精锐,乃是百战余生的虎狼之师,何以这么久非但没能夺回军营,听这马匹的动静,竟似又遭受了重创?
他绝不相信,山上那些畲兵的数量能多过元军,更能抵挡如此久、如此猛烈的进攻!
回应他这份惊疑与焦虑的,却是对面畲兵阵中,陈吊花脸上绽放的、混合着血污与汗水的惊喜之色。
她同样听到了那来自山顶的,代表着己方仍在坚守的炮声与杀声。
陈吊花也是万万没想到,山上那三千火铳手、百余名汉人兵卒还能牢牢操控投石重器与留守的畲兵同胞,在绝对的劣势下硬生生扛住了完者都主力如此之久的猛攻。
但惊喜之余,一股更深沉的焦虑也随之涌起,山上族人每多坚守一刻,伤亡便增添一分。
“缠住他们!” 陈吊花压下心中的刺痛,对着前方死战不退的畲兵们厉声高呼,“近身搏杀!一个都不许放过去!给山上的弟兄们,多争一分时辰!”
在她的命令下,畲兵们不再满足于远程袭扰和阵线防御,而是主动扑上前去,与试图强行通过的元军展开了贴身肉搏,死死地缠住了高兴这支意图逃窜的元军。
岩石下的尉三郎,目光早已锁定那道从茂林中现身、正在乱军中指挥的身影。
这次眼见其被堵在山道中央,进退维谷,他胸中战意如沸,猛地一夹马腹。
汗血神驹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再度朝着高兴所在的位置发起冲锋。
沿途试图阻拦的元军,在他那杆白虎重槊面前,皆如朽木般被轻易撕碎、挑飞。
“高兴狗贼!” 声如霹雳,炸响在混乱的山道上空,盖过了周围的厮杀声。
尉三郎死死盯着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怒吼之声响彻山谷:“俺看你这次,还能往哪里躲?!”
这一次,茂林已远,退路已断。
那道席卷而来的死亡阴影,已将高兴牢牢锁定在这片无处可逃的血色山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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