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吊眼这位闽地枭雄,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理解的层面或许不如妹妹深邃,但那“不许跪”三个字,砸开了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
想起昔日自恃人马众多,而自封“闽王”年号的举动,在这句话下,更显得苍白无力。
陈吊眼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声混杂着无尽感慨的、沉重的呼吸。
雷豹、李三炮、张问等一众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底层军官,反应则更为直接。
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住,转而是一片纯粹的、近乎空白的愕然。
不跪皇帝?
这简直颠覆了他们认知里的天地秩序。
一向自认为脑子不错的李三炮,忍不住下意识想挠头,手举到一半却停住了,只是喃喃道:“这……这……”
张问更是脖子一梗,眼睛瞪得如铜铃,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他们而言,这命令一时难以理解,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挺直腰杆的力量。
众人之中,反应最为激烈、直接的,当属是尉三郎。
少年郎已经不管不顾地,用那杆白虎重槊的尾端“咚”地一顿地,发出一声掷地有声的响亮。
他扯着刚刚哭喊过还有些沙哑的嗓子,吼道:“对,不跪!凭啥要跪,能站着,谁他娘的想跪下,官家圣明!!”
这声纯粹、莽撞却又充满生命力的呐喊,骤然打破了现场的凝滞。
赵昺闻言,再次纵声长笑。
笑声中,他勒紧马缰,坐骑人立而起,映着漫天霞光,剪影如画。
马蹄落下的瞬间,他最后瞥了一眼那张泪痕未干的年轻脸庞,只留下一句:“记住你今天的话!”
话音未落,他已一骑当先,绝尘而去。
也儿吉尼等人紧随其后,十余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苍茫山野,将故人、故土与旧的纲常,一并甩在了身后。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苍茫山道尽头,只留下那铿锵的谕令和漫天朝霞,笼罩着原地神色各异、内心却同样经历着一场惊涛骇浪的人们。
此时,众人还没顾虑到,自己在东南大地上点燃的烽火,当照亮了北方鹰隼的双眼后。
即将,引发怎样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
初时,是驻守漳州的阿塔海惊觉,派往漳浦山区的辎重队一去不返,旋即被畲兵尽数缴获的消息与零星逃回的残兵一同抵达。
紧接着,派往沿海的哨骑带回一个让他头皮炸裂的消息。
刺桐港,丢了。
当所有这些战报,最终都指向那个名字……崖山海战的漏网之鱼、宋室少帝——赵昺。
阿塔海不敢再有半分延误,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将这则军情、这道席卷东南的飓风。
吹向了大元帝国的心脏,大都。
这十万火急的速度,从漳州城门洞大开之际,传讯的驿卒沿着大元帝国完善的驿站,以每日高达四百余里的极限速度,疯狂北驰。
每到一站,便有口吐白沫的健马被牵走,旋即换上另一匹养精蓄锐的驿马,驿卒则带着干粮与水囊,在马蹄扬起的尘埃中再次跃上马背。
无数马蹄印铺就的告急之路,穿越闽地的群山,掠过江南的水网,横跨中原的沃野,最终,在近一个月后。
准确地说,是整整二十七个日夜兼程的煎熬,那风尘仆仆、几乎虚脱的驿卒,才终于望见了大都那巍峨的城墙。
当信使颤抖着念出“征南大将完者都战死”、“怯薛军二千、以及数万探马赤军尽没”的字句。
大都的紫宸殿内,昔日海纳百川的祥和早已被死寂取代。
端坐于上的大元皇帝忽必烈,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没有预兆地,他猛地抓起御案上一只白骨森森、镶金嵌玉的酒器。
那是多年前,由吐蕃僧侣用南宋理宗皇帝头颅精心制成的“贡品”。
酒器被狠狠砸在金砖地上,摔得粉碎,浑浊的酒液与森白的骨片四溅开来,如同某种不祥的预言。
“赵……昺……!”
一声来自忽必烈胸腔撕裂的咆哮,震破了死寂的殿宇。
这道蕴含着无尽怒火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阶下文武诸公早已面无人色。
所有人齐刷刷跪倒一片,以额触地,屏息凝神,唯恐成为那燎原烈火的第一个牺牲品。
在盛怒之后,是冰点般的冷静。
忽必烈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更刺骨的寒意,每一道命令都如同掷下的铁契。
“传旨漠北,令伯颜大帅,即刻班师回朝!”
“朕,要给他三十万大军,南下东南。”
“朕不要俘虏,不要土地,只要他把赵昺小儿的头颅,悬于大都城门之上。”
“还有,让那个在西夏后裔、参与过崖山之战的李恒,滚来见朕。”
“让张弘范之子张珪,令他即刻入大都,不得有误。”
大元帝国的战争机器,因东南一隅的剧变,开始发出沉重而恐怖的轰鸣。
而此刻,远在西蜀。
当大都的咆哮在紫宸大殿中回荡之时,赵昺与也儿吉尼一行人,已在漫漫旅途上跋涉了超过一个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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