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在通惠河夜钓撞见鬼,是去年九月。那天刚下过场透雨,空气里裹着河泥腥气,连风都比往常沉,刮在脸上像浸了凉水的布。
我钓夜鱼有三年了,专挑没人的河段。通惠河从东四环往南那段,晚上十点后基本见不着人,只有河对岸废弃工厂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落在水面上,圈出一片模糊的亮斑,其余地方全浸在黑里,连水草晃动的影子都透着沉。那天我本来没打算去,是老陈临时喊我——他前一晚在这儿钓上条三斤多的鲤鱼,说这天气鱼口准好。我抵不过瘾,拿上装备就开车过去了,到河边时刚过九点半,老陈已经找好位置,坐在小马扎上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黑里一明一暗。
“刚来?”他把烟蒂摁在旁边的空易拉罐里,声音被风刮得散,“你看这水,比昨天清多了,底下的鱼肯定活跃。”
我没接话,蹲下来调鱼漂。岸边的泥还是湿的,沾在鞋底发黏,河面上飘着几片烂叶子,被水流带着慢慢转。我选的位置在老陈右边,离他有个五六米远,身后是棵老杨树,树干上爬满了青苔,风一吹,叶子“哗啦”响,像有人在背后抖布。
刚开始的一个小时,没什么动静。我盯着水面上的鱼漂,那点橙红色在黑里格外显眼,偶尔被水波推得晃一下,又很快稳住。老陈那边时不时有鱼上钩,都是小鲫鱼,他嫌小,钓上来就扔回去,鱼落在水里的声音“扑通”一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我有点烦,抽了根烟,烟味刚到嘴边,就被风卷走了,只剩嘴里发苦。
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鱼漂突然往下沉了一下。我心里一紧,手刚碰到鱼竿,鱼漂又动了,这次是慢慢往上顶,顶到露出水面大半截,然后猛地往下扎——是大鱼的口。我赶紧提竿,鱼竿瞬间弯成了弓,线“嗡嗡”响,水下的东西力道很足,一个劲地往河中心窜。我不敢硬拉,顺着它的劲往回带,手心全是汗,握着竿柄的地方滑溜溜的。
“哟,上大的了?”老陈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兴奋。
我“嗯”了一声,注意力全在鱼竿上。那东西拉着线游了大概有两分钟,力道渐渐弱了,我慢慢往回收线,能感觉到它在水里扑腾,溅起的水花落在脸上,凉得刺骨。就在它快靠近岸边的时候,突然又猛地一挣,线“啪”地断了。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鱼竿瞬间松了劲。老陈走过来,拿着手电筒照水面,光柱里能看到一圈圈涟漪在扩散,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可惜了,”他咂咂嘴,“看这力道,最少得四五斤。”
我没说话,蹲下来收拾断掉的线。手电筒的光落在岸边的泥地上,我突然看见泥里有个脚印——不是我的,也不是老陈的。那脚印很小,像是女人穿的平底鞋,鞋尖朝着河面,边缘还沾着水草,像是刚从水里走上来的。
“你看这啥?”我指着脚印,声音有点发紧。
老陈凑过来,手电筒的光在脚印上晃了晃。“嗨,估计是白天哪个女的来这儿散步,踩的吧。”他说得轻描淡写,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不对啊,白天这雨下得那么大,泥地早被冲平了,哪能留这么清楚的脚印?”
我心里一沉。风好像更冷了,吹在脖子上,像有人用手指蹭了一下。我抬头往河面上看,刚才那片被光柱照过的地方,现在黑得像墨,连一点反光都没有。老陈把烟掏出来,点了好几次才点着,手抖得厉害。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他声音有点虚。
我没应声,心里憋着股劲——钓了这么多年鱼,还从没碰到过这种事,倒想看看能出什么幺蛾子。我重新接好线,把鱼漂扔回水里,橙红色的点又浮在了黑里。老陈没走,坐在我旁边的小马扎上,手里的烟抽得飞快,烟头的红光闪得越来越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水面突然静了下来。刚才还偶尔晃动的鱼漂,现在一动不动,连水波都没了,像是河面结了冰。风也停了,身后的杨树叶子不响了,连远处的车鸣声都听不见,整个世界静得可怕,只有我和老陈的呼吸声,一粗一细,在黑里撞着。
“你听……”老陈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
我竖起耳朵,听见河面上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水里走路,一步一步,慢慢往岸边来。那声音很轻,但在静夜里格外清楚,能听出每一步都踩在水里,溅起的水花很小,却一下下敲在心上。
我拿着手电筒往声音来的方向照,光柱落在水面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那声音还在近,越来越近,好像已经到了我面前的水里,再往前一步,就能踏上岸。老陈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抓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紧,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
突然,鱼漂动了。不是往下沉,也不是往上顶,而是横着走,沿着水面慢慢往河中心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拉着线,慢悠悠地走。我心里一紧,刚想提竿,就看见水面上冒出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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