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跑到村口晒谷场,之前纳凉的老人早就不见了,只有一盏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这时才发现裤脚沾着些湿漉漉的泥,和照片里那双赤脚沾的泥一模一样。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一看是雇主发来的消息:"拍到兔儿爷了吗?我母亲当年最喜欢在中秋摆兔儿爷。"
我盯着屏幕愣住了,雇主从没提过他母亲。正想回消息,手机突然自动关机,无论怎么按都没反应。这时身后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回头一看是村口那个拄拐杖的老汉,手里提着盏马灯,灯光映着他满脸的皱纹。
"后生,你捡了屋里的兔儿爷吧?"老汉的声音沙哑,"1994年中秋,那屋里的女人抱着孩子等丈夫回来,左等右等没消息,就在八仙桌上吊了。孩子才三岁,跟着断了气,死前还攥着个兔儿爷。后来每到中秋,就有人看见娘俩在屋里待着,等着人送月饼呢。"
我这才想起八仙桌上那块干净的圆形痕迹,还有照片里始终背对着镜头的蓝布衫女人。老汉叹着气说:"今年月亮太亮,阳气弱,它们就出来得勤。你要是拿了它们的东西,得送回去才行。"
正说着,口袋里突然传来"叮咚"一声,是相机开机的提示音。我颤抖着掏出来,显示屏自动亮起,最新一张照片里,八仙桌旁站着穿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穿红肚兜的孩子,两人都侧着脸,嘴角向上弯着,而窗台上摆着个完整的兔儿爷,两只眼睛亮得像月光。照片下方显示拍摄时间:2024年9月17日,23点59分——正是中秋午夜。
老汉凑过来看了眼照片,摇着头往村里走:"造孽哟,这娘俩怕是要跟着你走了。"马灯的光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巷子口。我坐在晒谷场的石碾上,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手机才重新有了信号,雇主又发来消息:"我母亲和弟弟1994年中秋去世,老宅从此空置,麻烦你多拍些屋里的样子。"
第二天我没敢再回老宅,让村里的年轻人帮忙把相机取了回来。内存卡里的照片大多正常,只有中秋午夜那几张格外清晰,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孩子站在月光里,背景里的八仙桌上,摆着个完整的兔儿爷,兔儿爷的右眼珠亮得像颗珍珠。
后来我把照片发给雇主,他回了句"谢谢",再没了下文。直到半个月后,我在整理器材时发现背包侧袋里多了个东西——那个摔碎的陶瓷兔儿爷,不知被谁粘好了,右眼珠的位置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底座的"1994年中秋"旁边,多了行新刻的小字:"2024年中秋,等你回家。"
从那以后,每个月圆的晚上,我总能在相机里看见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背对着镜头站在月光里,怀里抱着个穿红肚兜的孩子。而我的书桌上,总会莫名其妙出现块月饼,表皮已经发硬,却始终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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