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我值夜班,看见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进寿衣店。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气,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老周看见她,连忙站起来,给她搬了个凳子:“张老太,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坐下,打开布包,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件衫子改改,做成寿衣。我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走了,穿自己的衣服,心里踏实。”
老周接过布衫,摸了摸布料,点点头:“您放心,我给您改得合身。三天后来取。”
老太太走后,我忍不住问老周:“您认识她?”老周把布衫铺在桌子上,拿出尺子量尺寸:“认识,十年前她老伴走的时候,就是在我这儿订的寿衣。她老伴走之前,还特意来跟我说,要件藏青色的,说年轻时没穿过好衣服,走的时候想体面点。”
我愣了愣:“您还记得这么清楚?”老周抬起头,眼睛里的白翳好像更厚了:“来我这儿的人,都是要跟这个世界告别的。他们的事儿,我得记着,不然没人替他们记了。”
那天晚上,我又看见那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来取寿衣。这次她手里抱着个小女孩,小女孩穿着那件粉色的寿衣,闭着眼睛,脸上带着笑,像是睡着了。女人抱着她,慢慢走出寿衣店,往医院后面的太平间走去。太平间的灯是暗黄色的,她们走进去的时候,灯闪了一下,然后就灭了。
我不敢再看,转身往办公室跑。跑过急诊楼的时候,看见护士站的护士正在聊天,说昨天晚上太平间里少了具小女孩的尸体,监控里什么都没拍到,只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个东西走了进去,然后尸体就不见了。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原来老周的寿衣,不是给活人订的,是给那些还没来得及跟世界告别的死人订的。他们带着未了的心愿来这里,选一件合心意的寿衣,然后才能安心地离开。
后来我又见过几次老周。有次他在缝一件小男孩的寿衣,蓝色的,上面绣着辆小卡车。他说那是个得了白血病的孩子,才六岁,一直想要辆卡车玩具,他妈妈让他在寿衣上绣一辆,说这样孩子走的时候就不会孤单了。
还有次,他在店里摆了件红色的寿衣,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我问他是谁订的,他说那是给一对老夫妻订的,他们结婚五十年,上个月老太太走了,老爷子说等他走的时候,要穿红色的寿衣,跟老太太一起走,像当初结婚一样。
老周的寿衣店,从来没有客人讨价还价,也从来没有客人挑三拣四。来这里的人,都很安静,选好寿衣,付了钱,就慢慢离开。有时候老周会跟他们聊几句,问他们家里人的情况,有时候只是默默缝补,听他们低声诉说。
有天晚上,我路过寿衣店,看见老周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件黑色的寿衣,没缝补,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他抬起头,眼睛里好像有泪光:“这是给我自己订的。我年纪大了,眼睛也快看不见了,趁现在还能缝,先给自己做一件。”
我看着他手里的寿衣,黑色的布料在夜里几乎看不见,只有领口处绣着朵小小的白色菊花,跟他店里其他的寿衣不一样,这朵菊花的针脚有些歪,像是没力气缝好。
“您在这里开了二十年店,就没想过搬走吗?”我问他。老周笑了笑,把寿衣叠好,放进一个木盒子里:“搬去哪里呢?这里离医院近,离太平间也近,那些走了的人,想来这里选件寿衣,也方便。我要是走了,他们就没地方去了。”
那天晚上,我跟老周聊了很久。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裁缝,在乡下给人做衣服。后来他老婆得了重病,在市一院住了半年,最后还是走了。他没钱给老婆买寿衣,就自己找了块布,连夜缝了一件,白色的,上面绣着朵白梅,跟我外婆那件一样。
从那以后,他就在医院门口开了这间寿衣店。他说他想帮那些跟他一样没钱的人,也想帮那些走了的人,让他们能穿件合心意的寿衣,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有时候我会想,我老婆会不会也来这里看看?”老周说,“她走的时候穿的那件寿衣,我没舍得扔,一直放在店里的架子上,用黑布蒙着。说不定哪天她来了,会看见那件寿衣,知道我还记着她。”
我往店里看,架子上果然有个黑布蒙着的东西,形状像是件叠好的寿衣。风从卷闸门缝里吹进来,黑布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触碰。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老周。过了几天,我路过寿衣店,看见卷闸门拉得严严实实,上面贴了张纸条,用毛笔写着:“店已转让,有事请找隔壁花店。”
我问隔壁花店的老板,老周去哪里了。老板说,老周前几天走了,在店里,手里还攥着那件黑色的寿衣,领口绣着白色的菊花。他走的时候很安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后来,寿衣店换了个老板,是个年轻人,把店重新装修了一遍,挂了个醒目的招牌,叫“福寿堂”。店里的寿衣都是现成的,堆在货架上,五颜六色,却再也没有了那种樟脑和线香混在一起的怪味儿,也再也没有了穿针引线的“沙沙”声。
我再也没见过那些来店里选寿衣的人。急诊楼的灯依旧亮着,太平间的灯也依旧亮着,只是医院门口,再也没有了那个猫着腰才能进去的小铺面,再也没有了那个坐在小马扎上缝补寿衣的老人。
有时候我会想,老周是不是也变成了那些来店里选寿衣的人?他会不会在某个深夜,走进自己开的寿衣店,拿起那件黑色的寿衣,慢慢穿上,然后跟那些走了的人一样,慢慢离开,去跟他老婆汇合?
我不知道答案。只是每次路过那间重新装修过的寿衣店,我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往里面看一眼。有时候会闻到一股隐约的樟脑和线香混在一起的味儿,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从来没有消失过。
我想,老周可能还在那里,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角落,继续给那些走了的人缝补寿衣,听他们低声诉说,记着他们的故事,就像他这二十年来一直做的那样。而那些穿了他缝的寿衣的人,也一定带着他的心意,体面地、安心地,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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