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视他那微妙的不适,径直向那巨大的灵柩走去,玄鸟袍服拖曳在冰凉的地砖上,一步一响。赵无恤踏前一步刚要开口,我以眼神精准地截断了他的发言通道,猛地转过了身,面对着阶下的人群。我的视线掠过赵无恤麾下那些神情紧绷,如同随时准备出鞘兵刃的晋阳将校;我看到了几张挂着悲恸面具的面孔,代国真正的贵族遗臣们;我更察觉到外围代国百姓中投来的、混杂着伤痛与惊惧的目光。
就在这一片紧绷的死寂里,我的声音突然划破空气:“今日夫君出殡,本夫人有话讲给这天地、这江山听!”我的语气异常平静,音量不高,却足以让整个空间内的空气为之凝固。
“代国夫人要说话了!”下头几个被强征的百姓交头接耳,目光纷纷投向那口巨大的黑漆棺材。
我无视赵无恤骤然阴沉的脸色,继续高声说道:“尔等听好!我夫代王,素来待赵以诚,视为兄弟邦睦!然今日下场如何?”我的声音猛然拔高,如孤鹤唳空,带着刺穿耳膜的锐利,“死于至亲觥筹交错,身首异处,血肉喂饱了豺狼虎豹!”
阶下立时嗡嗡作响。赵无恤强压怒火:“阿姊……悲痛过度,口不择言了!”他眼神凌厉地扫过代国那些老臣,试图压下骚动。侍卫将领也纷纷挺起腰杆,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口不择言?”我发出一串低沉得如同暗河涌动般的笑声,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刻骨的冰寒,“你们说代王宴间暴毙?好一个‘暴毙’!赵襄子,”这三个字我咬得字字铿锵,“你敢当着你晋阳子弟兵的面,对天发誓,以你赵国列祖列宗起誓,说我代王夫君是突然暴毙,不是你亲赐一盏毒酒,又摔杯为号,纵容你那些虎狼之兵涌进来将其残害分食吗?!”
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钉入死寂的空气。阶下晋阳兵卒中一阵细微的动摇,前排将领的脸色也变了几变。赵无恤脸色骤变,厉声呵斥:“阿姊疯癫了!尔等还不速速……”“疯了?”我冷笑截断他的话,“清醒得很!这世间不过一场戏,演的俱是豺狼吞吃羔羊!我本是赵家女,嫁代国十载,早成代国人!夫君在,代国在;夫君亡,代国亡!赵襄子,你今日夺的是我夫君性命,抢的是我代国宗庙社稷!此恨此仇,苍天白日为证,我代国夫人此生不忘,生生世世不忘!纵化为灰,亦将飘洒在这代国山河、你赵地晋阳之上,教你永无宁日!”
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重量砸落,阶下的代国旧臣已有数人掩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些代国百姓则睁大了眼睛,惊愕中有种哀痛在蔓延开来。
那年轻的卫士早已热泪盈眶,我朝他微微侧首,沉声道:“将军有剑否?借我一用!” 护卫军官浑身一震,脸上犹疑不忍。我紧盯着他握剑的手,目光如针砭骨:“莫非将军以为我这番话仅是妇人泼骂?且看此刃!”
语声刚落,我骤然从宽大深重的袖笼中抽出了那柄一直贴腕而藏的白玉刀!它刃口薄如蝉翼,在昏惨惨的日光下依旧闪现着一点冰冷的、纯粹的流光——这把刀,由代王所赠,是他曾捧给我的温度。此刻,我将代替他的温度,完成最后的心意。
“阿姊!不可!” 赵无恤瞳孔猛缩,失声惊叫,向前急冲一步——却终究迟了。
一道凄厉决绝的雪白弧光划破凝滞的空气!玉刃精准无比地掠过我白如霜雪的颈侧。那冷冽的白光犹如一道凝固的闪电,映出四周骤然放大的瞳孔与赵无恤伸出的、徒劳僵硬的手掌。
“赵襄子……”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如游丝飞散,“记好……代国的……骨灰……飘到你……晋阳……” 喉头一阵滚烫腥甜汹涌而上,视野迅速被一种刺目的红色侵蚀、模糊。
我感到身体向后软倒,并未触及冰冷的地砖。是那名年轻护卫及时扶住了我滑落的身躯,他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他低头看着我,眼中蓄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痛泪光,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我最后的意识,是无数惊骇扭曲的面孔在晃动的视野中定格;是赵无恤那张煞白扭曲的脸由惊惶逐渐化作一片茫然。耳畔那些惊呼、抽泣、奔走的杂乱足音都如隔了厚厚的水幕,变得模糊遥远……
夫君曾赠我的白玉小刀,最后沾染了滚烫的血液。它完成了代王当年那未完成的嘱托:保护我,送我安然前往另一个国度相见。漫天纸钱凄厉飘旋,是我向整个冰冷春秋投去的决绝战书——这一缕魂魄弥散为漫天尘埃,终究,要落在你辉煌城池的檐角之上,永世低语着:这江山,你坐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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