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来自基因深处的战栗,是捕食者对猎物的本能锁定。
而这一次,猎物是人类自己。
十二号避难所的医疗区,消毒水的气味被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死死压住。
陈牧面无表情地站在三张病床前,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床上躺着的是三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他们是避难所未来的希望,是能在废土上重新开垦的种子。
而现在,他们的右手都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渗出的血迹勾勒出狰狞的轮廓。
“枪梦症。”随行的医生声音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昨晚三个人同时在梦中开火,对着天花板打空了整个弹匣。诡异的是,十二发子弹,弹着点几乎完全重合在一个点上。”
这在射击理论上近乎不可能,尤其是在无意识状态下。
陈牧的目光越过少年们痛苦的脸,落在旁边托盘里的三把手枪上。
那是避难所统一配发的“黑星”系列,结构简单,皮实耐用。
但此刻,它们看上去却像三只蛰伏的毒虫。
他戴上隔热手套,拿起其中一把。
入手冰凉,却带着一种活物般的脉动感。
他熟练地卸下弹匣,拉开套筒,将枪管对准光源。
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光滑的膛线内壁,竟爬满了蛛网般细密的暗红色金属丝。
它们微微蠕动着,像活的毛细血管,闪烁着贪婪的光泽。
“化验结果出来了,”医生递过来一份报告,声音里透着恐惧,“这些金属丝的成分和枪身一致,但活性极高。它们……它们在缓慢抽取使用者血液里的铁元素,进行自我增殖。”
陈-牧沉默地看着报告,又看了一眼少年们溃烂的手掌。
伤口的形状,与枪机零件的轮廓严丝合缝。
这不是枪械故障,这是……反噬。
枪,在“吃”人。
“命令,”陈牧的声音冰冷而清晰,通过无线电传遍了整个避-难所,“从今晚开始,所有枪械必须卸下弹匣,取出击针。枪身与弹药分离存放,绝不允许与主人共处一室。重复,这不是演习!”
命令发布不到十分钟,作战指挥室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赵雷,这个避难所最顶尖的枪手,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冲了进来,将一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步枪“哐”地一声砸在桌上。
“陈牧!你他妈什么意思?”他双眼赤红,指着自己的枪怒吼,“老子的枪比老婆还懂我!它知道我什么时候手心出汗,什么时候心跳加速!你让我不带枪睡觉?不如现在就给我一枪,让我去死!”
陈牧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信徒。
他沉默了片刻,从桌下取出一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一段被从中切开的枪管。
“这是从‘枪坟’里挖出来的,”陈-牧将切片推到赵雷面前,“看看里面。”
赵雷狐疑地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窒。
枪管的内壁不再是金属,而是一种类似白蚁巢穴的蜂窝状结构,密密麻麻的孔洞深不见底,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它在长根。”陈牧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判词,“最开始是吸血,然后是长根。再过七天,这些‘根’就会从枪托里钻出来,扎进你的骨头里,开始抽你的骨髓。”
赵雷死死盯着那块切片,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那粗糙的手掌曾无数次抚摸过自己的爱枪,感受着每一寸钢材的冰冷与可靠。
他无法想象,这冰冷的伙伴内部,正孕育着如此可怖的生命。
良久,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拔出枪栓中的击针,看也不看,反手就扔进了墙角的火堆里。
通红的炭火“滋啦”一声,瞬间将那根小小的钢针吞噬。
但他却一把抱起光秃秃的枪身,像抱着自己唯一的孩子,踉跄着退出了房间。
“要命,冲我来。”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一丝悲壮的决绝。
夜色渐深,废土的寒风在避难所的钢铁外壳上呼啸。
巡逻队长林九正带领小队进行例行检查。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习惯用眼睛代替嘴巴。
当他路过一处废弃的教堂时,敏锐的直觉让他停下了脚步。
教堂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光,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与火药混合的怪味。
林九打了个手势,队员们立刻呈战斗队形散开。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七具尸体,以讲经台为中心,呈一个完美的放射状倒伏在地。
他们身上穿着破旧的流浪者服装,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右手,将一把手枪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左胸。
枪口,与心脏的位置精准对齐。
墙壁上,是用尚未干涸的鲜血写下的一行大字:“它们要的不是子弹,是心跳。”
林九缓缓走近一具尸体,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把插入胸膛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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