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的黑暗深不见底,像一只沉默的巨兽之喉。
赵雷的影子被唯一的战术手电拉扯得扭曲变形,仿佛也要被那片虚无一同吞噬。
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死死钉在那颗被摔得七零八落的静默者头颅上,金属与生物组织混杂的断面,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焦黑金属片。
那是他从旧日警局基地的废墟里刨出来的唯一物件——他昔日警徽的一角,上面还残留着被高温熔化后的扭曲纹路。
不远处的林九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是陈牧。
“让他自己挖出来。”陈牧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凝固的空气,“有些子弹,不是打出去才算响。卡在心里的,更要命。”
林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赵雷那如同雕塑般孤寂的背影,选择将安慰的话语咽了回去。
他知道,有些伤口,只能自己舔舐。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片废墟。
赵雷独自坐在那台被打成蜂窝的加特林机枪残骸旁,手里攥着一张粗糙的砂纸,正一下一下、缓慢而执拗地打磨着枪身上一串模糊的军方编号。
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在为逝去的什么东西吟唱着挽歌。
“三年前,”他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南城小学劫持案。我们特警队八个人,把教室围得跟铁桶一样。那个孙子一手抱着个小女孩,一手拿刀架在孩子脖子上。上头命令我们等,等谈判专家来。”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发出一声淬了冰的冷笑。
“可那孙子已经开始动手了,刀刃都陷进去了。我没等命令,一枪,从他眉心穿过去。”
赵雷抬起头,看向无星的夜空,眼神里是化不开的讥诮,“结果呢?孩子溅了一脸血和脑浆,当场吓得休克,到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我被革职,档案上四个大字——‘过度武力’。”
他低下头,继续打磨着那串编号,力道大得指节都泛白了。
“现在倒他妈的好了,”他自嘲道,“杀人不用写报告,不用等审批,连尸体都会自己爬起来,申请复议。”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像个融入黑夜的幽灵。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造型古怪的装置递到赵雷面前。
那东西主体是一个锈迹斑斑的消防栓阀门手轮,冰冷厚重,手轮中心却被精巧地改装,焊上了一根步枪撞针和一套简易的弹簧击发结构。
粗糙,野蛮,却又透着一股致命的精准。
“手动触发器。”陈牧言简意赅。
赵雷的目光从那装置上移开,看向陈牧。
“你当年是对的。”陈牧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赵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规则,是给还算‘人’的东西立的,不是给怪物留的活路。但现在……我们这种只剩下怪物的地方,需要更多像你一样‘不对’的人。”
赵雷死死盯着那把由城市废品拼凑出的“凶器”,粗糙的阀门,冰冷的撞针,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压抑了三年的愤怒与不甘。
良久,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接过那个装置,五指紧紧扣在阀门手轮上,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老子不懂你们那些什么信号干扰,什么系统逻辑,”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悍然,“但我记得,这座城里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个地下管网检修点。哪个拐弯能藏人,哪段管道年久失修容易塌方,哪里的监控探头在三年前就坏了没钱修——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三人如同鬼魅般滑入老城区一处不起眼的排水主干道入口。
阴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铁锈与腐败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陈牧的战术平板上,幽蓝色的光芒流动,迅速扫描着隧道的结构,在一个个承重墙的薄弱点上标记出红色的叉号。
赵雷则像一头巡视领地的老狼,凭借着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在陈牧的电子地图上飞快地添加着一个个手绘标记——那是旧日的巡防路线,是监控的绝对盲区,是追捕时罪犯最喜欢藏匿的死角。
而林九,则像个灵巧的蜘蛛,在锈蚀的电缆网上飞速穿行。
他将一个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脉冲发生器熟练地接入线路节点,手指翻飞,很快便将这片庞大的地下网络变成了一张无形的蛛网。
“搞定。”他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要它们那铁皮脚踩进这段隧道,每一步都会变成我们的倒计时,而且绝对不会误报。”
傍晚时分,暮色如墨,悄然浸染了城市的轮廓。
第二批清道夫小队如期而至,它们的行动比第一批更加谨慎,队形也更为分散。
领头的那名静默者,体型明显更为高大,装甲接缝处闪烁着与众不同的暗蓝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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