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坐着个叫杏儿的小丫头,才十三岁,是从临潼逃来的,村里被闯兵烧了,她跟着流民一路躲到潼关,腿上还留着被火星烫的疤。她手里拿着的布鞋,鞋底已经绽了线,就用麻线把鞋底和鞋帮缝在一起,每缝几针,就往鞋里塞一把晒干的艾草 —— 这艾草是她前几日在荒坡上摘的,黄四娘告诉她,艾草能防潮,兵爷穿着暖和,说不定就能多杀几个闯兵。“林婶子,俺缝的鞋,能让兵爷穿着去临潼吗?” 杏儿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油灯的油烟,眼睛却亮得很,“俺想让兵爷帮俺爹娘报仇。”
林婶子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触到孩子冻得发僵的耳朵,心里一软:“能,俺们杏儿缝的鞋最结实,兵爷穿着准能打到临潼,替你爹娘报仇。” 杏儿听了,嘴角翘起来,手里的针扎得更快了,小手指被针扎破了也没在意,只是把血珠蹭在布上,接着缝。旁边的竹筐里已经堆了快两百双鞋,每双鞋里都塞着艾草,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绿,像是藏着无数个报仇的念想。
营外的小路上,老张正领着三十多个青壮汉子捆粮筐。这些汉子都是从李自成占了的延安、榆林一带逃来的,大多是庄稼人,手里的锄头换成了扁担,却还是透着股子韧劲。他们每人挑着两个竹筐,竹筐外层裹着三层棉絮 —— 这棉絮是从流民的旧棉袄里拆出来的,虽然薄,却能挡住雪,防止里面的干粮冻硬。筐里装的是掺了豆子的麦饼,豆子耐饿,是崇祯十一年二月初周皇后从京师运来的救济粮,当时流民们你推我让,最后都匀了出来,说 “兵爷饿着肚子打不了仗,俺们少吃一口没事,得让兵爷把闯兵赶出去”。
老张蹲在地上,用草绳把粮筐绑在扁担上,绳子勒得手疼,他就吐口唾沫搓搓手,接着绑 —— 他是延安府的老庄稼人,家里的地被闯兵占了,儿子跟着孙承宗的兵守西安,至今没消息,他总说 “多送点粮,兵爷就有力气打仗,俺儿子就能活着回来”。“都绑紧点!” 他喊了一声,声音洪亮,在雪地里传得很远,“这粮是给前线的兵爷送的,要是掉在雪地里,兵爷就得饿肚子,咱的家就收不回来了!”
李二就站在老张旁边,他是从榆林逃来的,腿上还留着闯兵砍的疤,去年在榆林城外,他差点被闯兵砍死,是沈锐带着锦衣卫救了他,后来沈锐殉国,他就跟着黄四娘来潼关支援。他绑完自己的粮筐,又去帮旁边的赵老栓。赵老栓六十多了,背有点驼,是从凤翔府逃来的,儿子在孙承宗手下当兵,他非要来送粮:“俺儿子在西安守城,俺给兵爷送粮,就是给俺儿子送粮,说不定俺送过去,就能见着他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棉袄的扣子扣紧,棉袄的扣子少了一颗,他就用绳子系着,风一吹,绳子晃荡着,却挡不住他眼里的盼头。
天刚蒙蒙亮时,军营里的号角响了。悠长的号声穿过雪雾,像一道暖流,把各个角落里的人都聚了过来。叶成四穿着铠甲,站在营门的高台上,铠甲上落了层雪,他却没拍,只是看着下面的人 —— 有穿着军装的士兵,他们的铠甲上还沾着去年西安保卫战的血迹,有的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有扛着兵器的铁匠,他们的手上满是老茧和烫伤,推着的独轮车上堆着修好的弩机和长刀;有抱着布鞋的妇人,她们的衣襟上沾着针线,怀里的布鞋还带着体温;还有挑着粮筐的青壮,他们的肩膀被扁担压得发红,却把腰挺得笔直。
“弟兄们,乡亲们!” 叶成四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砸在人心里,像铁锤敲在砧子上,“李过的兵堵在子午道,西安城的粮只够撑七天。今天是崇祯十一年二月廿七,咱们出兵,不仅是为了守潼关,更是为了守咱的家 —— 是为了把闯兵赶出凤翔府、赶出延安府、赶出咱陕西的每一寸地,让咱能回去种庄稼,能给死去的亲人上坟!” 他说着,拔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在雪光下闪着冷光,映得每个人的脸都亮了起来,“有乡亲们给咱送粮、送衣、修兵器,咱还有啥打不赢的?”
下面的人齐声喊:“打赢!打赢!” 声音震得树上的雪都落了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肩上、头上,却没人在意。士兵们排着队,从营门里走出来,手里的兵器擦得锃亮,脚步声整齐得像打雷;铁匠们推着独轮车,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痕;妇人们抱着布鞋和皮甲,跟在士兵后面,把东西递到每个士兵手里 —— 林婶子给一个年轻的士兵递了件缝补好的皮甲,士兵接过,对她行了个礼,说 “婶子放心,俺一定把闯兵赶出去”;杏儿把一双布鞋递给一个老兵,老兵笑着说 “谢谢丫头,俺穿着这鞋,准能多杀几个闯兵”;黄四娘则把一包红糖塞给了一个伤兵,伤兵的胳膊缠着绷带,却紧紧攥着红糖,眼眶红红的,说 “俺们一定守住西安,不让闯兵再害人”。
青壮汉子们挑着粮筐,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脚步沉稳。赵老栓走在最前面,他的背挺得比平时直,手里的扁担压得弯弯的,却走得飞快,嘴里还念叨着 “儿子,爹给你送粮来了,你等着”。雪还在下,落在他的头发上,没一会儿就白了,像给他添了层霜,他却没在意,只是望着子午道的方向,眼里满是盼头。
叶成四看着眼前的队伍,心里热得发烫。他拔出长刀,指向子午道的方向,声音比刚才更响了:“出发!”
队伍缓缓地动了起来,士兵的脚步声、铁匠的车轮声、汉子的扁担声,还有妇人们的叮嘱声,混在一起,在雪地里踏出一条长长的路,像是在素白的雪地上画了条通往希望的线。雪还在下,却没挡住队伍的脚步;风还在吹,却没吹冷人们的心。黄四娘站在营门口,怀里抱着赶过来的沈西,看着队伍越走越远,直到变成雪地里的一条黑线,才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西儿你看,兵爷和乡亲们都去打闯兵了,等他们打赢了,咱们就能回溪头村给你义父上坟了。”
沈西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用力点头:“娘,俺以后也要像义父一样,杀闯兵,保护咱的家。”
黄四娘笑了,眼眶却红了。她转过身,对身边的林婶子说:“咱们也回去吧,把剩下的棉衣缝好,等他们打赢了回来穿 —— 二月底的雪下不长,等天暖和了,他们就回来了,咱的家也能收回来了。”
林婶子点点头,手里还攥着没缝完的皮甲,针脚在雪光里,亮得像星星。庙门口的铁匠炉还在烧着,风箱的 “呼嗒” 声在雪地里回荡,像在为远去的队伍加油,也像在为这片被闯兵蹂躏的土地,守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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