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三月初七,西安内城的晨裹着料峭寒意,像一层浸了冰的薄纱罩在城楼上,插在箭垛旁的 “孙” 字将旗被风压得低垂,旗角磨破的毛边在风里簌簌发抖,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二十余日的血战。孙承宗拄着佩剑立在城楼最高处,花白的须发凝着霜粒,抬手拂去时,指腹触到的尽是冰凉 —— 甲胄里的衬布早已被汗与血浸透,硬得像铁板,磨得他肩胛生疼,可他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根撑着西安城的铁骨。
指尖摩挲过城砖,砖缝里嵌着的旧血痕发黑发暗,有的血渍已与砖土融在一起,分不清是哪日战死将士的遗血。这自唐时便矗立的内城,外墙虽在前日的攻势下被轰出几处缺口,内里夯土却仍如铁桶般坚固,再守一两日绝无问题。可孙承宗心里比谁都清楚,真正能压垮西安的,从不是城外的刀枪,是粮。
“侯爷,粮库…… 真的见底了。” 亲兵捧着空荡荡的粗布粮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袋底只剩几粒沾着灰的糙米,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城头弟兄们两夜没合眼,今早西城楼的小兵饿晕时,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得只剩纤维的树皮;伙房的老周说,连马厩里喂马的豆饼都刮干净了,现在战马只能嚼带雪的干草,有的马腿都软了,拉不开弓的弟兄,就靠石头砸闯军……”
孙承宗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身后的人 —— 英国公张维贤甲胄的肩甲处还沾着前日厮杀的暗红血渍,绷带从肘弯缠到小臂,渗着淡淡的血印,可他握着腰刀的手稳如磐石;吴奎眼底布满红血丝,战袍下摆撕裂了个大口子,露出的小腿上缠着布条,却仍挺着脊梁,没半分颓态;几个随他守西安的旧部将官,个个甲胄歪斜、战袍破损,有的胳膊还吊在胸前,却无一人敢往后退半步。这些人里,张维贤是从洛阳带来的禁军统领,世袭的英国公爵位,本该在京畿享安稳,却陪着他守这危城;辛济等部将更是从辽东便跟着他,从萨尔浒打到西安,早已是过命的交情。
“崇祯十一年正月至今,西安守军八万,如今只剩两万余,能提刀上马、握弓搭箭的,不足一万五。” 孙承宗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铁锤般撞在每个人耳中,“闯军围了咱们二十余日,粮道早断了;前日他们又从青海、内蒙裹挟牧民与村民,凑了三万新兵,把东、南、北三门堵得严严实实,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城外不只有闯军,还有后金的人 —— 一万五千清八旗、三万汉八旗,就扎在闯军大营西侧,摆明了要坐收渔利。咱们守到现在,靠的不是兵多,是西安百姓的信任,还有诸位的忠勇。”
“孙侯爷!” 张维贤猛地单膝跪地,甲胄与城砖碰撞出脆响,公爵仪仗的缠枝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却掩不住他眼底的急切,“末将愿带五百死士,从北城暗道出城!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城里抢点粮回来!英国公府的爵位我不在乎,我不能看着您跟西安城一起耗死!”
“英国公快起。” 孙承宗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张维贤的胳膊,指尖按在他肩甲的纹饰上,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却又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闯军早摸清了咱们的暗道口,前日沈副将就是从那儿出去探路,至今没回来 —— 你是世袭国公,更是禁军的主心骨,若有闪失,城里的军心、民心都要乱。这险,不能冒。”
张维贤还想争辩,孙承宗却先转向辛济,目光里多了几分沉毅:“辛济,你从辽东便跟着我,手里的三千部卒,是咱们最精锐的‘死士营’,对吧?”
辛济猛地挺直身子,声音洪亮如钟:“末将在!三千部卒,愿随侯爷赴汤蹈火!”
孙承宗点了点头,再看向张维贤与吴奎时,语气已没了半分犹豫,满是老将的果决:“英国公,吴奎,内城就交给你们了。英国公,你多费心 —— 城里还有两万余军民,一半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要看好他们,守好城门,哪怕闯军打进来,也要守住内城最后一道防线。吴奎,你跟着英国公从洛阳来,熟内城街巷,百姓的安置、城防的补给,都靠你盯着,别让恐慌传起来。”
他顿了顿,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剑鞘上的铜饰已被磨得发亮,那是他守辽东时便佩着的剑:“明日拂晓,我带辛济的三千部卒,从西城门突围 —— 西城门靠近子午道,闯军虽堵得严,却多是新裹挟来的牧民,战力弱些。我要从那儿打出个切口,一是为延津的援军打开通路,二是闯军的粮营就在子午道旁,能夺一点粮回来,让咱们再坚持一两日。”
“侯爷!” 辛济身后的几个部将突然单膝跪地,声音哽咽,“您都七十岁了,要突围也该让我们去!怎能让您亲自犯险?”
孙承宗低头看着他们,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有的还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已在战场上拼杀了无数次。他抬手拍了拍最前面那个小将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温和,却又透着不容反驳的坚毅:“我是西安的守将,这座城是我守的,百姓是我护的,这险,该我去冒。若我能带着粮回来,咱们就能等援军;若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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