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衙署的宗祠里,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噼啪作响,供桌上的牌位蒙着厚厚的尘埃,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血腥与腐臭的气息。朱由检坐在临时拼凑的主位上,身下的木椅榫卯松动,稍一倾身就发出 “吱呀” 的哀鸣,像极了这座被战火啃噬得残破不堪的城池。他指尖摩挲着腰间 “定北剑” 的剑鞘,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城防图 —— 朱砂圈出的 “外城坍塌处”“敌军营垒” 密密麻麻,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刻在西安的土地上。
“陛下,内城虽暂时守住了,但外城已沦为一片焦土,十三处城墙坍塌,连用来修补的砖石木料都凑不齐半数。” 孙传庭率先开口,他身着的绯色官袍上沾着褐色的污渍,那是干涸的血与尘土的混合,袍角还挂着几缕烧焦的布条,显然是刚从城外的战场遗迹巡查回来。他双手递上一份皱巴巴的粮草册子,声音沉得像灌了铅,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更危急的是粮草 —— 如今城内存粮,满打满算仅够支撑十日。若闯军与后金察觉到我们粮尽,必会合力攻城,到那时,内城…… 绝无守住的可能。”
“十日?” 朱由检猛地抬头,指尖瞬间攥紧了那份薄薄的册子,纸张的边缘被捏得发皱,甚至微微泛白,“孙侍郎,你从潼关押运而来的五万担粮,这才过去多久,怎就只剩下够十日的量?!”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宗祠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岳承嗣站在一旁,原本紧绷的脊背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刀,指腹蹭过刀鞘上因常年征战留下的沟壑,却始终没有开口。马万年与吴奎对视一眼,也都默契地闭了嘴 —— 在场的人都清楚,那五万担粮的去向,与岳承嗣脱不了干系,只是没人敢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孙传庭看了岳承嗣一眼,见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终究还是上前一步,躬身垂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沉痛:“陛下,臣从潼关押运粮草赶到西安时,城内的惨状,比现在还要骇人十倍不止。”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拔高,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在每个人的心上,连烛火都似被这沉重的语气压得暗了几分:“当时外城的硝烟还没散尽,城门口的荒地上,密密麻麻堆积着上万具尸体 —— 有我军将士的,有闯军的,还有无数百姓的。将士们的铠甲破碎不堪,手里还紧攥着兵器;百姓们有的抱着孩子,有的蜷缩在墙角,尸体早已僵硬发黑,有的甚至被野狗啃咬得面目全非。臣后来才知道,岳将军率部守城时,光是我军就战死了一万五千余人,百姓饿死、战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内城里挤着三万多流民,都是从外城逃进来的幸存者,他们没吃没喝,有的趴在断墙根下啃树皮,有的挖着墙脚的观音土往嘴里塞 —— 那观音土吃下去,腹胀如鼓,最后都是疼死的。城门口的那口井,井水都快被尸体污染了,可还是有百姓疯了似的往那边跑,就为了能喝上一口水。” 孙传庭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平复翻涌的情绪,“岳将军见了那场面,红着眼眶跟臣说‘兵是护民的,要是百姓都死光了,我们守着这座空城还有什么用’。他没等朝廷的旨意,就做主分了粮。”
朱由检的呼吸骤然一沉,他想起在来西安的路上,看到的那些逃荒流民:老人拄着断裂的木棍,一步一挪;孩子光着脚丫,脚掌被石子磨得血肉模糊;妇人怀里抱着用破布裹着的婴儿,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哭声都微弱得像小猫。那时他只觉得惨,却没料到,西安城内的景象,竟惨烈到这般地步 —— 上万具尸体堆积在城门口,一万五千名将士战死,百姓靠啃树皮、挖观音土苟延残喘。他的指尖微微发凉,下意识地看向岳承嗣,见他垂着眼,眼底藏着难以掩饰的愧疚与痛惜,显然也想起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三万多流民里,有两万多人是想往河南、河北去投奔皇后娘娘的,岳将军给每人分了三斗粮当路粮,让他们能撑到安全的地方;剩下的一万多留在西安的百姓,按户分了一斗粮应急;城内的伤兵和孤儿,又特意留了五千担。” 孙传庭继续说道,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五万担粮看着多,可经这么一分,就只剩一万三千担了。后来闯军与后金截断了粮道,再也没有新的粮草补充进来,这些日子守城耗粮又大 —— 将士们每日两餐,每餐也只敢给半斤粮,就这样省着用,到如今,也只剩够十日的量了。”
话落,岳承嗣猛地上前一步,“噗通” 一声单膝跪地,甲胄与青石板碰撞的声响在肃穆的宗祠里格外刺耳,震得烛火都晃了晃:“陛下,分粮之事是臣自作主张,未禀明朝廷,按律当治罪。但臣不后悔 —— 哪怕再选一次,臣还是会分粮给百姓,哪怕因此受罚,臣也认!”
朱由检看着跪在地上的岳承嗣,他铠甲上的划痕还没来得及修补,肩甲处甚至还沾着一块暗红的血迹,那是此前守城时留下的。他忽然想起在京城里,那些大臣们在朝堂上争论 “先强军还是先安民”,想起他们说 “流民是累赘,不如弃之,集中兵力与闯军决战”,再看看眼前的岳承嗣,看看他眼中的坚定与坦荡,心里忽然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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