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西城楼的风,裹着渭水的湿寒,像无数把细刃刮在朱由检的龙纹战甲上。玄色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甲叶碰撞的 “叮当” 声,混着远处河水拍岸的涛声,竟比昨日的厮杀声更让人沉心。他凭栏而立,指尖摩挲着甲胄上干涸的血渍 —— 那是昨日冲阵时,身旁亲兵溅上的,此刻早已凝成团块,却仍能触到当时的温热与腥气,这触感像根细针,扎得心口阵阵发疼。
目光越过斑驳的城堞,落在城外那片被大水漫过的郊野。浑浊的浪涛里,断戈残甲在水面浮浮沉沉,昨日还染得暗红的滩涂,此刻已被冲刷得只剩黑褐色的泥泞,唯有风里飘来的淡淡血腥,还在执拗地诉说着十二个时辰前的死战。
他眼前又浮现出昨日的景象:左翼阵前,那个断臂的岳家小兵靠在断矛上,胸口插着半支箭,却仍嘶哑着嗓子起头诵《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 的调子刚起,便一头栽倒在泥里,手指死死攥着胸前的粗布麻衣 —— 那上面是他自己用烧红的铁钎刻下的《满江红》,字迹歪歪扭扭,却每一笔都透着倔强,血顺着衣料的纹路往下淌,晕开了 “靖康耻” 三个字;中路防线被闯军撕开缺口时,他亲率锦衣卫冲阵,身旁的小旗官为挡长刀,硬生生扑在他马前,刀光落下的瞬间,那孩子还回头喊了声 “陛下保重”,血溅在他的战甲前襟,温热得烫人;孙传庭的亲兵队长大吼着 “护主帅”,率二十名亲兵扑上去,转眼便被闯军的长刀劈得血肉模糊,血溅了孙传庭一身,也溅在了那面被风刮得摇摇欲坠的 “明” 字大旗上,旗手倒下一个,立刻有兵士补上去,到最后,那面旗竟被血浸得沉甸甸的,却始终没倒。
最让他心口发紧的,是陕西四将 —— 那四位自西安保卫战便追随的本地将领,没什么显赫家世,平日里话不多,只知埋头练兵守城。昨日后金拐子马如黑云般压向岳家军侧翼时,是他们拍马而出,领头的将领长刀劈断了第一匹战马的腿,自己却被后续的马群踏断了肋骨,另一位见他落马,立刻率部冲上去填补缺口,长枪刺穿敌骑咽喉的瞬间,后背也被长槊洞穿,剩下两人更甚,为了护住岳安的骑兵队,竟领着亲兵举着盾牌往马群里撞,硬生生用身体堵上了丈宽的缺口,最后连人带盾被马蹄踏成了肉泥,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泥泞里,还留着他们半截染血的将旗。
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兵士:有的才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粗布麻衣上也刻着《满江红》的片段,却敢抱着炸药包往敌阵里冲;有的断了腿,便坐在泥里用短刀捅马腹,手边还攥着被血浸透的衣襟;有的喉咙被箭射穿,说不出话,却仍挥舞着兵器往前爬,胸口刻着诗句的粗布被风掀起,露出底下的血痕。风里似乎还能听见他们的嘶吼,混杂着 “护陛下”“守西安” 的呐喊,撞得朱由检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眶一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凉的城砖上,碎成一小片湿痕。
“终究是…… 朕负了你们。” 他声音发颤,似对着那片被大水冲刷的战场低语,“你们以命相托,守了西安,守了大明,守了朕;可朕…… 却没能护得住你们,让你们埋骨于此,连块安稳的安息之地都没有。”
“陛下!”
身后传来甲叶碰撞的沉响,整齐而肃穆。朱由检回头,见岳承嗣身披染血的征袍,征袍下摆还滴着水,率岳山、岳河、岳安等岳家八将,与吴奎、孙传庭一同单膝跪地。岳承嗣的沥泉枪斜倚在身侧,枪尖还凝着暗红的血痂;孙传庭左臂的伤口刚包扎好,渗血的布条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却仍挺直了脊背;吴奎的甲胄上沾着不少泥污,那是昨日率归降兵卒冲杀时蹭上的,此刻他低着头,却难掩眼中的敬重。
“陛下莫要自责!” 岳承嗣抬头,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战气,却满是恳切,“昨日陛下亲率亲军冲阵,与将士们同生共死,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将士们战死沙场,是为保家卫国,为护一方百姓安宁。此战守住西安,击溃联军,皆是他们用热血换来的荣光 —— 他们虽去,却该有片清净之地安身,不必让青史笔墨扰了长眠。”
孙传庭也撑着城墙起身,目光望向那片被大水浸泡的战场,语气沉重却坚定:“陛下,陕西四将临终前还喊着‘守住西安,不负陛下’,此等忠勇,岂能用‘功过’二字衡量?臣恳请陛下,在西安城外择一块吉地,设‘西安园陵’,将此战战死的所有将士一同安葬在此 —— 让他们守着自己拼杀过的城池,守着自己护过的百姓,得一片安稳长眠之地。”
朱由检眼中一热,重重点头,抬手拭去泪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城下 —— 西城门外的空地上,甘陕降兵与汉八旗降卒黑压压跪了一片,足有七千余人,个个低着头,身上的旧甲还沾着泥污,有的兵士膝盖磨破了皮,渗着血,却仍不敢抬头,只听见一片压抑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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