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站在一旁，像个主持仪式的神父。
他闭上眼，双手合十，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向他的神祷告：
“伟大的‘错误’之主，请见证您的信徒，即将犯下的这个‘错误’。请让这坚固的秩序出现一道裂痕，让这冰冷的齿轮走上歧途。愿您的荣光，降临在这错误的扳手上，降临在这必然发生的损坏里。”
“咔——”
汉克开始用力。
他的脸因为用力而涨红，额头的青筋一根根爆起。
他那只剩下两根手指的手，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再加把劲！”
海勒低吼。
扳手和螺母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突然——
“咯嘣！”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断裂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响起。
像是一根骨头被硬生生折断。
汉克脱力的向后退了一步，那把扳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打卡钟的指针还在走，但它的内部，某个关键的齿轮，已经裂成了两半。
“成功了。”
汉克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快走！”
海勒低声命令。
四个人没有片刻停留，原路返回，迅速消失在工厂的阴影里。
他们跑出很远，才在一处废弃的货运站台停下。
四个人都在剧烈喘息，脸上都带着成功的兴奋。
他回头望向那座巨大的工厂，它在夜色中安静的立着。
他知道，怪兽的心脏，已经被他们精准的刺入了一根错误的钢针。
第二天的清晨，雾气比往常更浓。
咆哮纺锤厂的大门前，工人们像往常一样排起了长队，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队伍缓缓的向前移动，但很快，前面就传来了骚动。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前面的，快点打卡啊！监工要骂人了！”
一个叫阿诺的年轻工人，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才发现所有人全堵在了大厅里。
那台巨大的打卡钟前，几个维修工匠满头大汗的围着，监工霍恩先生正黑着脸破口大骂。
“废物！一群废物！一个钟都修不好？”
“监工先生，里面的主齿轮……它、它自己裂了！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这不合常理啊！”
一个工匠战战兢兢的解释。
“我不管什么常理不常理！今天之内要是修不好，你们所有人这个月的工钱都别想要了！”
工人们全都听到了。
打卡钟坏了？
今天不用打卡了？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安静，随即，一股喜悦在每个人心里悄悄蔓延。
不打卡，就意味着工厂主没办法精准的计算每个人的迟到早退，也没法因为几分钟的耽搁就克扣半天的工资。
他们脸上依旧保持着麻木和惶恐，生怕被监工看出什么。
但在人群的最里面，已经有人在用胳膊肘互相碰着，嘴角偷偷咧开，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
“真是海神保佑，这鬼东西总算坏了。”
“你说……是不是昨晚哪路神仙显灵了？”
“管他什么神仙，只要能让咱们少被扣点钱，就是好神仙。”
阿诺听着周围的私语，他看到角落里，几个来自第十六街区的老工人，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是‘错误互助会’干的。”
“哪个？就是前阵子那个疯子海勒搞的那个？”
“小声点！据说，他们就是信奉‘错误’的。这打卡钟，就是他们故意用‘错误’的方法弄坏的，不是砸，是让它自己坏掉，谁也查不出毛病。”
“我的老天……这……这真是个……神圣的错误啊。”
这些耳语，在午休时肮脏的食堂里，在下工后拥挤的街道上，悄悄的传开了。
没有证据，没有声张。
但“海勒”这个名字，和那个听起来有些荒诞的“错误互助会”，第一次在工人们的心里，和“奇迹”、“转机”这些词联系在了一起。
几天后，海勒坐在“铁砧与麦酒”酒馆不起眼的角落里，听着邻桌两个纺织厂工人压低声音，兴奋的讨论着那天打卡钟“显灵”的事。
他端起那杯廉价的麦酒，喝了一口。
酒很苦，但他的心里，却升起一股灼热的暖意。
他知道，他的路，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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