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则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仿佛已经死去,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还茫然地睁着,倒映着棚屋顶上那片唯一的、渗漏下来的、肮脏的水渍。
这里不是家。
这里是一个拥挤的、等待死亡的停尸间。
伊恩的目光,穿过这片绝望的群像,最终落在了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一个年轻的母亲,正背靠着墙壁,蜷缩在那里。
她的头发像一团枯草,脸上布满了污垢,看不出年纪,但那双眼睛,却空洞得像两个黑洞,仿佛已经燃尽了所有的光和希望。
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孩子。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身体异常瘦小,四肢细得像枯树枝。
她的皮肤,因为严重的脱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弹性,呈现出一种恐怖的、带着褶皱的灰蓝色。
她的嘴唇干裂,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那双本该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却半睁着,像两颗蒙了尘的、失去光泽的玻璃珠,茫然地望着虚空。
她没有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甚至连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她的生命力,似乎已经被这场可怕的疾病彻底抽干,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即将熄灭的火星。
母亲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只是用一种近乎本能的姿态,将孩子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想用自己那同样冰冷的身体,去留住那正在飞速流逝的、小小的温暖。
伊恩和米迦尔就这么站在外面,隔着那块肮脏的麻布,无声地、残忍地,见证着一个生命走向终结的全过程。
他们看到,小女孩那微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浅。
她那几乎看不出起伏的胸口,最后轻轻地、像是叹息般地起伏了一下,然后便彻底归于平静。
她那双半睁的、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光,也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彻底熄灭了。
她死了。
安静地,无声地,像一片落叶归于尘土。
母亲似乎还没有意识到。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依旧紧紧地抱着怀里那具正在迅速变冷的、小小的躯体。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茫然地看着前方。
过了许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她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她缓缓地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孩子那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脸。
然后,她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凝固。
伊恩看到,那个母亲的嘴,以一个极其缓慢的、夸张的角度,缓缓地张开了。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泪水,没有扭曲。
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巨大的、无声的悲恸。
没有尖叫,没有哭嚎。
只有一种比任何声音都更刺耳、更绝望的沉默,从她那张开的嘴里,从她那空洞的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这个狭小的、拥挤的死亡棚屋,然后穿透了那块肮脏的麻布,像一把无形的、冰冷的利刃,狠狠地刺进了伊恩和米迦尔的心脏。
米迦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个棚屋,弯下腰,再也无法抑制地,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去。
他吐出的,只有酸水和苦涩的胆汁。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然后狠狠地扭转,那种发自生理和心理双重层面的恶心与战栗,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伊恩没有动。
他依旧站着,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蓝色眼眸,此刻却写满了从未有过的、巨大的茫然与动摇。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母亲,抱着自己死去的孩子,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到了十几个人,像牲畜一样挤在几平米的空间里,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看到了兰利卡罗这座他曾引以为傲的、代表着工业与文明奇迹的伟大都市,其最底层的基石,是由怎样的苦难、绝望和腐烂的血肉所构成。
第二街区的金融大厦,第三街区的钟楼学院,第七街区的水晶宫剧院……那些上层区所有的繁华、秩序与光鲜,在眼前这幅地狱般的景象面前,都显得如此的虚伪、荒诞,和可笑。
他扮演的小丑,他所讽刺的饥饿与倒霉,与眼前这真实的、连悲伤都显得奢侈的死亡相比,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这一刻,伊恩·斯图亚特那套建立在逻辑、知识和贵族教育之上的世界观,被彻底地、无情地,碾得粉碎。
巴顿放下了帘子,隔绝了那片人间炼狱。
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两人。
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伊恩和米迦尔,浑浑噩噩地跟着巴顿,离开了第十八街区。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那片死寂的废墟的。
那股混杂着死亡与绝望的恶臭,像是烙印一样,刻进了他们的嗅觉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那个母亲无声的、空洞的呐喊,则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留在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回到格雷他们的营地时,天已经黑了。
篝火依旧燃烧着,兽人们依旧在吵闹、喝酒、分食着食物。
但这一切,在伊恩和米迦尔眼中,都变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如果这就是世界的真相,那么,他们之前的挣扎,他们的反抗,他们所谓的“生存之道”,又有什么意义?
在这样的绝望面前,一个小丑的眼泪,又能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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