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伪装成"绣谱"的《柔水经》南下后，陈平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日子在难得的安稳中缓缓流淌。
平安居后院，不知何时成了陆沉固定的修行之地。每日午后，他准时前来，不为买米，也不多言语，只在院角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寻一块干净的青石板，盘膝坐下，吐纳修行。炼气三层的气息如一道无形屏障，将所有窥探这方小院的目光都挡在外面。
陈平对此不闻不问，只是在给青线草浇水时，目光偶尔会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扫过。
这一日午后，秋阳难得地带了几分暖意，懒洋洋地洒在小院里。
陆沉没有吐纳。他手持那柄早已被自身真元温养得油亮的凡铁长剑，在院中一遍遍演练着一套最基础的入门剑法。动作沉稳扎实，每一剑刺出都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
陈平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块半旧的软布，不疾不徐地擦拭着一只刚收来的粗陶茶碗。他的目光看似落在茶碗古朴的纹路上，眼角余光却将陆沉的每一个动作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柄凡铁长剑在陆沉的真元催动下发出"嗡嗡"轻鸣，声音却有些发闷，缺了几分金铁该有的清越。当陆沉将一式"力劈华山"使到极致时，那看似坚韧的剑脊极其细微地弯曲了一下。
陈平缓缓摇了摇头。
剑是好剑，可惜是凡铁。
待陆沉收了剑招，额角已见汗。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一丝苦修后的满足。
"小陆，"陈平的声音平淡地响起，"你这柄剑，不错。"
陆沉闻言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陈老见笑了。凡铁而已，当不得'不错'二字。"
"凡铁能蕴养出三分灵性，是你的功劳。"陈平将擦拭干净的茶碗对着光仔细端详，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终究是凡铁。遇上真正的法器，一碰，也就碎了。"
陆沉沉默了。是啊，他如今已是炼气三层，可手中这柄剑，却还停留在他炼气一层时的水准。这便是他最大的软肋。
陈平放下茶碗，像是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说道："老朽听闻，鬼市上那些陨落修士的遗物，法器大多残破，无人问津。十件里，倒有九件是真正的废物。"
陆沉点了点头，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不过……"陈平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了点过来人的悠悠然，"高阶法器，即便只是碎片，其材质本身，便已是千锤百炼的灵物。若能寻得一二，请一位信得过的匠人，去芜存菁，重新熔炼……或许，能得一柄趁手的兵刃也未可知。"
"叮……铛……叮……"就在这时，隔壁铁老三那熟悉的锤音穿墙而来。今日的锤音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沉稳与章法。
陈平像是被那锤音勾起了话头，极其自然地又补充了一句："隔壁的铁老三，手艺是稳的。"
他顿了顿，端起茶碗，吹了吹那并不存在的浮沫，才用一种近乎于惋惜的语气缓缓说道："只是，他那炉火，似乎总缺了点'根基'，炼不得高阶的材料。"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低头专心致志地品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粗茶。
院子里，只剩下隔壁那富有节奏的锤音，与陆沉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陆沉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手中那柄陪伴了自己数年的凡铁长剑，目光又下意识地望向了那堵隔开了两个院落的夯土墙。
许久，他对着那道只留给他一个佝偻背影的老者，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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