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问道:“贤士既言望天子气色而来,不知此气现于何处?”柴进整肃衣冠,上前奏道:“微臣柯引本居中原,乃天子之乡。自幼父母双亡,孑然一身,专攻圣贤之学,得授先师玄妙之术。近日夜观天象,见帝星明亮,正照东吴之地。臣不辞辛劳,跋涉千里,特来江南寻访。至睦州境内,又见一缕五色祥云,乃天子之气,直冲霄汉。今得睹天颜,见陛下龙姿凤表,天日之容,正应此兆。臣得遇明主,实乃三生有幸!”说罢,再行大礼。方腊又问:“寡人虽据东南一方,近来却被宋江侵夺城池,兵锋直逼腹地,如之奈何?”柴进从容奏对:“陛下自开基以来,席卷东南,所向披靡,已得数十州郡。今虽暂失数城,不过一时之挫。以臣观之,不出旬月,气运必复归圣上。非但江南之地,他日中原万里,亦当归于陛下统御。届时开创盛世,当超越炎汉、盛唐,直追尧舜之治。”方腊本有雄心壮志,听得这番言语,龙心大悦,当即敕赐锦墩命坐,设御宴款待。宴间,方腊见柴进对答如流,见识非凡,愈加欢喜,遂加封为中书侍郎。
柴进每日得以亲近方腊,使出浑身解数谄媚取宠,每逢朝会,必抢先出班道:“陛下龙行虎步,真乃天命所归。”见方腊批阅奏章,便赞:“圣上勤政爱民,远胜汉唐诸帝。”偶见方腊习武,又奉承:“陛下文武双全,古来帝王罕有及者。”更时常进献些祥瑞之说,今日言见紫气东来,明日道观吉星高照,哄得方腊心花怒放。柴进冷眼旁观,见方腊身边尽是谄谀之徒,那真正有才干的将领如石宝等,都在外领兵守御。朝中除娄敏中这个老学究尚算正直外,其余大臣多是阿谀奉承之辈。方腊却偏喜此道,若有直言进谏者,反遭斥责。柴进暗忖:“此辈与蔡京、高俅何异?方腊这般喜谀恶直,岂能长久?”这日晚间,燕青与柴进在居所密谈。燕青笑道:“柴大官人这番做派,若在东京朝中,怕不比高太尉差。”柴进摇头苦笑:“不过是把蔡太师、高大尉的手段,拿来对付这方腊伪朝罢了。你看那方腊,与我那道君皇帝一般,都是爱听谗佞之言的主。”燕青低声道:“只是苦了大官人,要做这般违心之事。”柴进叹道:“为成大业,不得不尔。待来日破贼,再与兄弟们痛饮庆功。”
一日朝会,柴进出班奏道:“臣近日夜观天象,见陛下命宫被罡星冲犯,尚有半年光景不得安宁。待宋江军中折损几员大将,罡星退散,陛下便可重振基业,长驱直入,问鼎中原。”方腊闻言愁眉不展道:“听闻寡人太子天定,并帐下几员爱将,俱被宋江所害,如之奈何?”柴进偷眼观察方腊神色,见他黯然神伤,心中暗忖:“如今身在敌营,难与宋公明互通消息。若他日又有兄弟前来卧底,须得预先留下余地。”想罢,又上前一步奏道:“陛下勿忧。臣昨夜再观星象,见有二十八宿星官,正来辅佐陛下重兴大业。我看那宋江军中,亦有不少好汉原是朝廷命官,被逼落草。这些人都是天定星宿,将来必来归顺,为陛下开疆拓土。”方腊转忧为喜:“爱卿此言当真?”柴进正色道:“臣岂敢妄言。那梁山好汉中,许多都因奸臣所害,不得已才投奔梁山,后来受了朝廷招安,四处征讨,折损无数,又要受奸臣的气,总有不甘驱使之时,若陛下广施仁德,这些人必来相投。”退朝后,柴进暗自盘算:“今日这番言语,一来可安方腊之心,二来若他日真有兄弟前来,也好有个说辞。”
忽一日,方腊召左丞相娄敏中至内殿商议道:“朕观柯引才貌双全,堪为佳婿。丞相以为如何?”娄敏中奏道:“陛下圣明。柯引乃人中龙凤,与公主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方腊大喜,即命娄敏中为媒,要将爱女金芝公主招赘柴进为驸马。这金芝公主年方二八,生得: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若涂朱,齿若编贝,云鬟雾鬓,玉骨冰肌,更兼精通诗书,善解音律。随后择定吉日,清溪行宫张灯结彩,大摆筵席。柴进身着绛纱袍,腰系玉带,金芝公主头戴九凤冠,身着蹙金绣凤嫁衣,在宫女搀扶下缓步而出,二人拜过天地,又向方腊行大礼。方腊赐下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又封柴进为主爵都尉,燕青亦封为云奉尉。是夜洞房花烛,柴进见公主含羞带怯,心中反倒五味杂陈。次日,燕青笑柴进道:“大官人好福气,卧底还娶得这般美人。”柴进却叹道:“贤弟莫要取笑。这金芝公主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倒是个苦命人。他日大军破城,她身为方腊之女,却该如何自处?”燕青闻言,也收了笑容:“大官人所虑极是,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柴进良久方道:“我观公主心地纯善,与方腊那些佞臣不同。只是大丈夫行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她既无辜,何必牵连?只是这非我等所能左右。”
正是:
假婚真做两相难,
美玉无瑕陷泥潭。
他日刀兵相见时,
不知何处是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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