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饕餮之巢
阴雾如墨，在嶙峋的黑石间翻涌。林砚之握紧腰间的青铜罗盘，指针对准前方那座吞吐着混沌气息的山窟——饕餮巢穴的入口。巢穴外的土地寸草不生，散落着兽骨与锈蚀的兵器，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血腥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她指尖抚过罗盘上“镇魂”二字的刻痕，忽然想起母亲曾说：“阴阳失衡时，连饕餮也会被怨气蛊惑，化身为吞噬生灵记忆的怪物。”踏入巢穴的刹那，四周骤然陷入死寂。石壁上镶嵌着幽蓝的磷火，照亮无数扭曲的人影——那是影妖的轮廓，它们悬浮在半空，形态如被拉长的墨色绸缎，眼窝处跳动着与磷火同源的光。林砚之屏息凝神，将符箓夹在指间，却见影妖们并未发动攻击，反而如潮水般退向两侧，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生人擅闯禁地，胆子不小。”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深处传来。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鹤发童颜，手中桃木剑的剑穗系着两枚青铜铃铛。他袖口绣着太极图，却在阴火映照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贫道清虚，守巢百年。”老者目光扫过林砚之，突然定格在她胸前的玉佩上，“这是……天玑阁的‘牵星佩’？”林砚之心中一震。天玑阁是三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神秘组织，母亲临终前将这玉佩塞进她襁褓，只留下一句“若遇天玑阁传人，切记问清‘时空裂隙’之事”。她正要开口，清虚却突然抬手示意噤声，桃木剑指向她身后——影妖们不知何时已聚拢成巨大的漩涡，中心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战火中的城池、流泪的孩童、紧握的枯手……“这些是被饕餮吞噬的记忆残片。”清虚叹息着挥动桃木剑，剑穗铃铛轻响，画面骤然碎裂，“三年前，有位女子带着同样的玉佩闯入此地，她说要找‘忆魂花’救女儿。”林砚之的心脏骤然缩紧。母亲的面容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那年她高烧不退，母亲背着她在雪夜中奔跑，发间落满霜花，口中反复念着“忆魂花能唤回魂魄，阿砚别怕”。原来母亲真的来过这里！她急切地追问：“她后来怎样了？”清虚的眼神黯淡下去：“她闯进了饕餮的‘记忆之腹’，再也没出来。”话音未落，巢穴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石壁剧烈震颤，磷火明灭不定，影妖们发出尖锐的嘶鸣，化作黑雾涌向林砚之。清虚将桃木剑横在她身前，剑身上浮现出金色符咒：“饕餮醒了。它感应到你身上有活人记忆——最鲜活的，往往最诱人。”林砚之的掌心沁出冷汗。她想起七岁那年，母亲教她画第一道镇魂符，她笨手笨脚地将符纸折成纸鸢，母亲笑着说：“等你长大，妈妈就带你去看人间的春天。”那些温暖的画面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眶发酸。影妖已扑到近前，利爪划破空气，带起刺骨的寒意。“用牵星佩！”清虚突然喊道，“玉佩能引动时空之力，影妖畏惧时间的洪流！”林砚之闻言立即握住玉佩，冰凉的玉质突然变得滚烫。她闭上眼，任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的发香、油灯下的剪影、离别时染血的衣袖……当她再次睁眼时，玉佩已发出璀璨的白光，将影妖们照得如冰雪般消融。白光中，她恍惚看见母亲的身影站在记忆之腹的入口，正回头朝她微笑，手中捧着一朵花瓣如火焰般跳动的花——正是忆魂花。“快走！”清虚猛地推了她一把，“记忆之腹的入口只在饕餮咆哮时开启，我替你挡住影妖！”老者转身冲向黑雾，桃木剑舞出漫天符光，玄色道袍在阴风中猎猎作响，“记住，找到忆魂花后，千万别回头看——那里的记忆，会把你永远困在过去！”林砚之咬紧牙关，朝着白光深处狂奔。身后是清虚的怒吼与影妖的嘶鸣，前方是母亲模糊的背影和那朵燃烧的忆魂花。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不仅是饕餮的獠牙，更是那些被尘封的、关于母亲与阴阳界混乱的真相。而此刻在她胸腔中跳动的，除了心脏，还有母亲从未熄灭的执念。
第六章 记忆之腹
白光如隧道般延伸，林砚之奔跑的脚步声在虚无中回荡。四周不再是巢穴的石壁，而是流动的、由无数记忆碎片构成的光河。她看见陌生的画面：古代战场的残戈断戟、江南水乡的乌篷船影、雪山之巅的古老祭坛……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浮萍般飘过，触碰时便传来刺骨的寒意。“阿砚，慢点跑。”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林砚之的脚步猛地顿住。前方光河中浮现出她十岁那年的场景：母亲牵着她的手走在青石板路上，路边的海棠开得正盛，花瓣落在母亲乌黑的发间。那时母亲还在，她们刚从集市买回糖画，母亲正低头替她擦去嘴角的糖渍。“妈妈……”林砚之的声音哽咽。她几乎要伸手触碰那幻影，却猛然想起清虚的警告——千万别回头。她用力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继续狂奔。身后，那幅温馨的画面如玻璃般碎裂，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光河。越往深处，记忆的碎片越发密集。属于母亲的片段开始占据主导：母亲在天玑阁藏书阁翻阅古籍的侧影、在月下演练步法的轻盈身姿、对着星图皱眉沉思的专注神情……林砚之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对母亲的了解如此之少。她一直以为母亲只是个普通的阴阳师，却不知她曾是天玑阁的核心成员。“找到她了……找到天玑阁的余孽了……”阴冷的低语从光河深处传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林砚之心中警铃大作，握紧青铜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左前方一团浓重的黑雾——那黑雾中隐约可见巨大的轮廓，鳞片在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无数只眼睛在雾中睁开，每只眼睛里都倒映着不同的记忆画面。饕餮！它竟然能在记忆之腹中自由移动！黑雾骤然加速袭来，所过之处，光河中的记忆碎片尽数被吞噬，只留下死寂的黑暗。林砚之将牵星佩挡在身前，玉佩的白光形成一道屏障，暂时逼退了黑雾。她瞥见不远处的高台上，母亲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手中的忆魂花火焰般燃烧，却始终无法触及。“想救她？用你的记忆来换。”饕餮的声音直接响彻在她脑海，带着蛊惑的力量，“你所有关于她的记忆，我都可以还给你——只要你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食粮。”林砚之的心狠狠一颤。永远留在这里？和母亲的幻影永远困在虚假的记忆里？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留恋，只有决绝的托付。不，她不能让母亲的牺牲白费！“我的记忆，是我的铠甲，不是你的诱饵！”林砚之厉声喝道，将青铜罗盘猛地砸向黑雾。罗盘在空中展开，“镇魂”二字化作金色锁链，如灵蛇般缠住黑雾中的饕餮真身。饕餮发出痛苦的咆哮，黑雾剧烈翻滚，无数记忆碎片从它体内喷涌而出。趁着饕餮被牵制，林砚之纵身跃向高台。当她终于触碰到母亲的幻影时，那身影却如泡沫般消散了，只留下那朵忆魂花悬浮在半空。花瓣上的火焰跳动着，映照出林砚之含泪的双眼。“妈妈，对不起……”她哽咽着将忆魂花紧紧捧在手心，花瓣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疼，“我不能留在这里，但我会带着你的记忆，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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