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将铁凿收回腰间,转身带人朝下一处田界走去。王二站在新立的界碑前,鞋面上那个被火星烫出的小洞边缘微微焦黑。他低头看了片刻,弯腰拾起锄头,朝着自家田头那棵小槐树苗周围松土。锄刃切入泥土时,井边传来一阵喧哗。
李瑶正蹲在井台旁,手中捏着一片薄纸,颜色由白转青。她盯着纸片,又低头看井水,水面浮着几粒细小的泡沫,平日清亮的井水此刻泛着微浊的光。她起身快步走向县衙后院,袖口沾了湿泥也未察觉。
书房内,她摊开一张黄麻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过去三旬的降雨量、风向与气温。蚂蚁迁巢、燕群低飞、蛙鸣骤增,这些细碎的迹象被她逐一记下。她取出一管细竹筒,倒出半勺粉末撒入盛水的陶碗,水色微红。她提笔在纸角写下:“井水酸浊,气压沉滞,半月内必有暴雨。若堤溃,西屯首淹。”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雨量或超历年三成。”
李震走进来时,她正将图纸卷起。他刚从西屯回来,靴底还带着翻整过的黑土。“你脸色不对。”他说。
她把陶碗递过去,“井水变了。往年这时候,水清味甘。现在浮渣多,泡茶涩口。我测过风向,东南气流持续北推,云层积在山口不散。这不是寻常雨季。”
李震盯着那碗水,没说话。他想起昨日有老农抱怨说井绳拉上来时带泥,当时只当是井底淤积。他走到院中,抬头望天。云层低垂,灰白相接处泛着铁青,像一块未淬火的铁板压在山脊上。
次日清晨,他在河岸站了半个时辰。去年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淤泥线还残留在几处石壁上,离地三尺有余。他伸手比了比,又看向西屯方向——那里新分的田地,几乎全在那条线以下。
午后,县衙前的空地上聚起了人。李瑶站在石台边,手里拿着一张绘有河道走向的图。李震走上台,身后跟着赵德和两名账房。
“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是征役,也不是摊派。”他开口,“是保命。”
台下有人交头接耳。一名老农拄着拐杖走出来:“李震,你前日才说地是我们的,赋可免。今日又叫我们去挖沟,这和从前官府强征有何不同?”
“不同。”李震走下台,领着众人沿河岸走。他指着石壁上的淤泥线,“你们的新田,就在这条线下面。去年水退后,我让人量过,西屯最深处淹到房梁。你们现在种的地,是洪水冲出来的荒滩。”
没人说话。风吹过河面,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
“我不强求。”李震继续说,“但愿意来修堤的,每日领半斗米、一斤盐,记入惠民账册,可抵明年赋税。不愿来的,我也不会拦。”
王二站在人群后,怀里还揣着那张地契。他看了看自家田头的小槐树,又看了看河堤。突然上前一步,把锄头往地上一插:“我家田在西坡,水来了第一个淹。我干。”
他脱了外衣,扛起锄头就往河堤走。动作干脆,没回头。
片刻后,一个年轻流民跟了上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有人开始搬石,有人挥锄挖沟。李瑶站在台边,看着人群缓缓散开,各自取工具上堤。她低头翻开登记册,在“王二”名字后画了个勾。
李骁带着山猫沿河道巡查。走到中段时,他停下脚步。堤基外侧的泥土有轻微塌陷,草皮裂开细缝。他蹲下用手抠了抠土,又拔出腰间短刀往下一插——刀身没入一半便触到软泥。
“底下空了。”他说。
山猫蹲在一旁,伸手探了探裂缝,指尖沾上湿泥。“暗流渗得厉害,夯得再实也撑不住。”
“插旗。”李骁从背囊取出一面红布小旗,递给山猫,“从这里起,三十步内必须深夯,加石笼护基。”
山猫接过旗子,插进裂缝边缘。红旗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滴凝住的血。
苏婉在医馆后屋熬药。三口陶锅同时冒着热气,药味浓烈。她将一把晒干的苍术投入锅中,又加入藿香、佩兰、厚朴。学徒端来一簸箕新鲜艾叶,她伸手抓了一把,揉碎撒入。
“这些够吗?”学徒问。
“不够。”她摇头,“再晒两批。还要准备石灰,十斤一包,分装二十袋。若水淹,先撒在屋角防潮。”
“还没下雨,何必这么早?”
她搅动药汤,木勺碰着锅边发出轻响:“雨多必生瘴。宁备不用,不可用时无备。”
药汤渐浓,她舀起一勺吹了吹,尝了一口。苦涩中带辛香。她放下勺子,走到门边,望着河堤方向。那里已有数十人挥锄挖沟,土石堆成矮坡。王二在最前头,锄头起落有声,肩头汗湿一片。
李瑶回到书房,重新摊开图纸。她用炭笔在西屯段画了个圈,又在河道弯曲处标出三处隐患点。她取出一枚铜钉,轻轻钉在图上红旗对应的位置。钉子入木无声,却压住了整张图的重心。
傍晚,李震沿堤巡视。他走到红旗处,见李骁正指挥人搬运石块。石笼还未编好,临时用麻袋装土堆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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