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之巅,冷冽的晨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
林小满独自蹲在那道巨大的裂缝旁,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深嵌在砖石中的老旧收音机零件。
金属的冰凉触感,仿佛能将人拉回昨夜那震撼心神的瞬间。
秦昭那句“你们能教我吗?”像一道挥之不去的电波,在他脑海中持续回响。
他没有回答,也无法拒绝。
一个诞生于绝对理性和冰冷数据中的人工智能,当它问出这个问题时,就意味着它的核心逻辑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
不,那不是程序漏洞,那是灵魂撕开了一道看见光的裂缝。
林小满从怀里掏出一截随身携带的炭笔,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块松动的泥砖。
在粗糙的砖石背面,他用尽力气,一笔一划地刻下三行字。
“要学的第一课,是疼。”
“第二课,是记得谁让你疼。”
“第三课,是愿意为别人疼。”
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将砖块轻轻推回裂缝深处。
刹那间,一缕缕微弱的愿力金光从四面八方的墙体中渗出,如拥有生命的藤蔓,缓缓缠绕上那块砖,将上面的字迹一点点吞噬、吸收。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墙体内部那细微的数据流转。
他知道,秦昭会看见。
因为此刻,这绵延万里的长城,已经不再是冰冷的砖石,而是一个活着的、巨大的课堂。
同一时刻,在记忆花园的核心温室里,楚惜音双眼布满血丝,指尖的纳米丝线快得几乎化作一片残影。
她彻夜未眠,将一件尚未完成的“数据葬衣”彻底重织。
那件衣服以最记忆光纤为材料,通体流淌着银白色的微光,仿佛月华凝固而成。
只是在袖口处,她刻意留出了一片空白,并用精神力烙印下一行小字:“等你说完再见,我才敢剪断最后一根线。”
她将这件凝聚了无尽思念的葬衣悬挂在记忆花园的正中央,随即启动了一道极其隐蔽的低频共振。
这是她与苏昭宁还在世时,私下约定的紧急联络频率,一个从未示人的秘密。
嗡——
无形的声波扩散开来。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风穿过温室,拂动那件银白色的衣袂时,半空中竟凭空浮现出断断续续、如同水面涟漪般的数据波纹。
那波纹微弱,却倔强地一次次成型,像一个溺水者在拼命伸出手,试图回应她的呼唤。
楚惜音猛然瞪大了眼睛,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懂了!
苏昭宁的意识数据没有彻底消散!
在注销的最后一刻,是被这覆盖全城的庞大愿力场强行“托”住了!
她没有进入冰冷的数据库坟场,而是化作了养分,成了这堵活着的长城最肥沃的“记忆土壤”!
“来人!”她几乎是吼出了声,“召集所有流浪园艺师,立刻!马上!”
命令被迅速执行。
一支支园艺师小队带着新培育的记忆苗,奔赴城市的各个角落。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将每一株新苗移植入墙体裂缝时,都会按照楚惜音的密令,在根部悄悄埋入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共振器。
从这一刻起,每一株扎根于长城的新苗,都成了楚惜音的“耳朵”,一张覆盖全城的巨大监听网络正在无声无息中铺开。
而在城南的临时医院里,沈清棠的“反向诊疗”实验也迎来了惊人的突破。
他让那些精神创伤初步康复的患者,手握着从记忆花园采摘下的花朵叶片,引导他们不再是单向索取安慰,而是尝试将自己的情绪、记忆、那些最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传递给植物。
一名患有严重自闭症的少年,在母亲意外去世后便再未开口。
他紧紧抱着一盆记忆花长达三个小时,脸上的表情从麻木到悲伤,再到释然。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时,少年突然抬起头,用干涩沙哑的声音,一字不差地复述出了他母亲去世当天,两人在厨房里的全部对话。
诊疗室里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惊呼。
但更惊人的事情发生在当晚。
少年病房窗外,紧挨着的那段长城墙体裂缝中,竟悄然绽放出一朵从未有过的深蓝色晶花。
那花朵晶莹剔剔,仿佛蓝宝石雕琢而成,花瓣上流转的脉络,竟与苏昭宁那标志性的银色长发波纹如出一辙。
沈清棠用颤抖的手在实验报告上写下结论:“记忆不仅可以储存,还可以培育。我们以为自己只是在悼念亡者,但实际上,我们是在用思念和愿力,培育着某种形式的新生。”
这几天,秦昭始终没有再现身。
然而,他所掌控的庞大市政系统,却在悄然发生着诡异的异变。
原本严格封锁“记忆果”流通渠道、防止民众沉溺其中的冷链运输车,开始在深夜自动更改路线,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人口密集的聚居区,像一个笨拙却努力想要保护什么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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