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如同一柄无声的利剑,刺破了人类联盟代表团脸上伪装的从容。
为首的官员,一名来自“红壤城”安全理事会的基底人类,强压下眼中的惊疑,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程式化的威严:“‘不服号’舰长林小满,你部擅自偏离指定航道,延误交接仪式长达七十二标准时,我代表火星殖民地联盟,向你提出严正抗议。”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随行人员便展开了一幅巨大的电子欢迎横幅,上面闪烁着“热烈欢迎地球母星特使莅临指导”的字样,场面既正式又滑稽,像是在审判开始前,先给犯人戴上一朵大红花。
林小满的目光扫过那张因长期生活在受控环境下而显得过分白皙的脸,没有辩解,甚至没有理会那份抗议。
他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官员面前,平静地问道:“三个地球年前,你们是不是有一支十六人的地质勘探队失联了?”
官员的瞳孔猛地一缩,但随即恢复了镇定,语气中透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耐:“那是火星内部事务,与本次交接无关。而且,他们的失踪地点是‘死风海’,一个连塑形者都不敢涉足的能量紊乱区,联盟早已将他们标记为‘资源性损耗’。”
“资源性损耗?”林小满咀嚼着这个冰冷的词汇,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抬起手腕,信仰之书的纹身微光一闪,一道复杂的信号频谱图被投射在半空中。
那图像紊乱、破碎,充满了尖锐的噪音,却在最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宛如风中残烛般的求救频段。
“这是我们在暮光带边缘的瘴气沼泽里捡到的信号,那里的环境,和你们的‘死风海’一模一样。”林小small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频段的加密方式,属于三年前的火星军用标准。他们不是‘损耗’,他们只是在等。”
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几乎是厉声喝道:“一派胡言!为了给自己的航线失误找借口,竟敢伪造……”
“我们没兴趣跟一堆活体墓碑解释什么。”林小满冷笑着打断了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具早已失去灵魂的标本,“你们守着这座干净得像骨灰盒的城,我们去挖坟。”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不服号”的登舰梯。
楚惜音发出一声嗤笑,她身形一晃,手臂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瞬间划过那面巨大的电子横幅。
刺啦一声,横幅被撕成数十块碎片,纷纷扬扬地飘落。
她信手一抓,纳米流在指尖涌动,竟将那些碎片以一种狂野而决绝的方式,重新拼接、塑形,最后“啪”地一声,狠狠按在了“红壤城”冰冷的金属外墙上。
那是一张用“欢迎”的尸体拼凑成的、歪歪扭扭的寻人启事。
“不服号”沉重的舰体缓缓调转方向,引擎的低吼声在死寂的火星平原上显得格外刺耳,仿佛一头拒绝被驯服的野兽,正准备掉头返回那片被所有人遗忘的黑暗。
就在这时,沈清棠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林小满,等一下。我申请留在红壤城。”
林小满的脚步一顿。
“这里不对劲。”沈清棠的声音冷静而坚定,“这座城市太‘健康’了,健康到病态。我想去他们的中心医院看看,或许能找到勘探队失踪的真正原因。”
林小满沉默片刻,只回了两个字:“小心。”
沈清棠切断通讯,以医疗交流的名义,顺利进入了红壤城防卫最森严的中心医院。
这里的一切都高效、洁净、毫无瑕疵,仿佛一座为精密仪器准备的无菌车间。
她很快发现,这个所谓的“高效社会”,建立在一套残酷的强制记忆编辑制度之上——所有被系统判定为“负面情绪超标”的居民,都会被标记为“不稳定因子”,强制接受“人格优化”。
在堆积如山的电子档案深处,她找到了一名十四岁少女的私人日志。
日志的开头,字迹鲜活而充满情感:“今天我又想妈妈了,他们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我很难过,我想哭。”
而日志的最后一页,字迹变得工整、标准,却毫无生气:“第7次人格优化完成。‘悲伤’模块已移除。系统提示:思念是一种非理性情感。我很快乐。”
沈清棠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利用医用数据接口,连夜复制了所有相关的加密档案。
她没有选择公开揭露,那只会引来联盟的强力镇压。
她将其中最触目惊心的几个片段——哭泣着寻找母亲的孩子、被迫删除爱人记忆的青年、因表达痛苦而被送去“治疗”的老人——剪辑成一段无声的影像,发送给了楚惜音。
彼时,楚惜音正以“星际交流艺术家”的身份,策划着一场盛大的街头光影秀。
当晚,红壤城最大的中央广场上,市民们聚集在一起,等待着一场由算法生成的、千篇一律的视觉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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