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却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李嫔所有的侥幸和勇气。她抱着那冰冷的金属盒子，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果然在这里！他什么都知道！从文茵的约见，到山亭的埋伏，再到这条她自以为隐秘的逃生小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己就像一只奋力挣扎的飞蛾，始终没能逃出他编织的、无形的巨网。
怀中的盒子此刻重逾千斤，里面装着足以将他拉下龙椅的秘密，也装着她自己的催命符。
“皇……皇上……”李嫔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跪倒在地，将盒子紧紧护在怀中，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又是烫手的山芋。
皇帝缓缓踱步上前，玄色的龙袍下摆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停在李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却比任何怒斥都更令人胆寒。空气中弥漫着从李嫔身上带来的、淡淡的血腥味和夜露的湿气，混合着皇帝身上那特有的、清冽的龙涎香气，形成一种诡异而压迫的氛围。
“朕在等你回答。”皇帝的声音依旧平稳，“文茵，跟你说了什么？这盒子里，又装着什么？”
李嫔的大脑疯狂运转。说实话？将“双生非”、皇帝身世的秘密和盘托出？那无疑是自寻死路！皇帝绝不会允许知道如此惊天秘密的人活着！
说谎？编造一个理由？在心思缜密、已然洞悉一切的皇帝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可笑，只会激怒他，死得更快！
她该怎么办？！
冷汗顺着李嫔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再次弥漫开那股熟悉的血腥味。这味道刺激着她，让她混乱的思绪猛地抓住了一线清明——
皇帝既然早已知道一切，却仍放任她与文茵接触，甚至在此刻亲自现身索要证据，这说明……他并非全然不在意这盒子里的东西！他需要它！需要掌控它！
他忌惮的，或许不是秘密本身，而是秘密被公之于众的可能性！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带着悲凉的平静。她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皇上既然早已洞悉一切，为何还要纵容臣妾至此？为何不早在文茵联系臣妾时，便将我等一网打尽？”
皇帝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反问。他沉默了片刻，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朕，需要确认一些事。”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皇上需要确认的，是文茵手中是否真的握有能动摇国本的铁证？还是……想看看臣妾这个棋子，最终会倒向哪一边？”李嫔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皇帝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滞，连周围的侍卫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李嫔知道，自己已经在悬崖边跳舞。她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金属盒子，双手奉上，举过头顶：
“臣妾不知文茵所言是真是假，亦无力分辨这盒中究竟是何物。臣妾只知道，此物牵连甚大，非臣妾所能持有。臣妾性命微贱，生死皆在皇上一念之间。但臣妾……不愿糊里糊涂地死，更不愿我李家满门，因臣妾之故，遭受无妄之灾。”
她以退为进，交出了盒子，表明了自己“无力承担”、“不愿涉入过深”的态度，并将自己的生死和家族安危，直接摆在了皇帝面前。这是在赌，赌皇帝还需要她这颗“懂事”的棋子，或者至少，不愿在刚刚平息端妃之乱后，立刻再背上一个逼死“功臣”、牵连家族的名声。
皇帝看着那举到自己面前的盒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姿态卑微却眼神清亮的李嫔，良久没有动作。
夜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窃窃私语。远处似乎传来了搜寻的侍卫的呼喝声，正在朝着山巅凉亭的方向集结。
终于，皇帝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他的指尖在盒盖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上面似乎还沾染着文茵的血迹。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盒子递给了身后的安公公。
“你，很好。”他又说了这三个字，但这次的语气，似乎与上次在冷宫时，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同。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或许是欣赏，或许是别的什么。
“今日之事，”皇帝的目光重新变得深沉莫测，“到此为止。文茵……已伏诛。你，从未见过她，也从未见过这个盒子。明白吗？”
李嫔心中巨震！文茵……死了？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悲凉。而皇帝的话，是在下令封口，也是在……保她？
“臣妾……明白。”她深深叩首。
“回你的长春宫去。”皇帝转过身，不再看她，“安分守己，朕……不会亏待你，和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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