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抱太大期望，”他拿起汤勺，一边给自己碗里盛汤，一边补充，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毕竟十年了，市场环境和评估模型变化很大，我的经验未必适用现在的情况。”
这话说得极其谦逊，带着学者特有的严谨。然而落在一直观察着他细微表情变化的陆时宇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他凑近陆时砚，肩膀几乎挨着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气声，带着浓浓的调侃和玩味低语道：“哥，你这‘指导后辈’的架势，啧啧啧，比当年带你那几个得意门生研究生的时候还上心啊？事必躬亲的？”
陆时砚没有侧头，也没有回应陆时宇的调侃，仿佛根本没听见。他只是将刚刚盛好的、热气腾腾的菌菇鸡汤稳稳地放到了苏念面前，汤碗落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轻响。
“慢点吃，”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苏念耳中，“别噎着。”
苏念握着筷子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心跳又快了几分。鸡汤的鲜香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心头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晚餐在一种表面和乐融融、内里暗流微涌的气氛中结束。佣人手脚麻利地撤下残羹冷炙，泡上了香气馥郁的普洱。长辈们移步客厅，围着电视聊起了时事新闻。
林薇一把拉住想去帮忙收拾的苏念，把她按在宽大的布艺沙发上：“哎呀你坐着！让张姨她们弄就行了！快跟我说说，你们鼎峰那个新来的项目经理，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难搞？”
苏念拗不过她，只得坐下，心思却有些飘忽。她端起一杯刚倒好的热茶，小口啜饮着，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落地窗外连接客厅的巨大观景阳台。
那里光线稍暗，只有庭院里地灯投来的朦胧光晕和天上清冷的月光。两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雕花栏杆旁，夜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角。
是陆时砚和陆时宇。
陆时宇背对着客厅的方向，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正比划着什么，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语速很快，肩背都绷紧着。而陆时砚则微微侧身，背倚着冰凉的铁艺栏杆，姿态松弛。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倾听。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还有那线条流畅而略显冷硬的下颌线。
就在这时，陆时宇忽然抬起手臂，朝着客厅的方向，准确地说，是朝着苏念坐的位置，用力指了一下！同时扭过头，似乎在急切地向陆时砚强调什么。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滚烫的茶水差点溅出来。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指着她？
下一秒，倚着栏杆的陆时砚似乎有所感应，缓缓地转过了身。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的脸上。苏念清楚地看到，他镜片后的目光，越过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玻璃门，遥遥地、精准地投射过来，落在了她的脸上。
四目相接。
苏念呼吸一窒，仿佛被那沉静的目光定住了身形。他的眼神很深，像望不见底的寒潭，里面似乎翻涌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复杂难辨。
他并没有立刻移开视线。在苏念几乎要被那目光灼穿、心跳如擂鼓般狂响的时刻，陆时砚才极其缓慢地、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重新投向庭院深处模糊的树影。同时，他搭在冰凉栏杆上的右手食指，却极其细微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轻轻叩击了两下。
哒…哒…
那两声轻响，隔着玻璃门和一段距离，苏念根本不可能听见。但她就是“感觉”到了。仿佛那叩击不是落在金属上，而是直接敲在了她紧绷的心弦上。
就在这时，放在旁边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苏念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几乎是扑过去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简洁的一行字：
「阳台风大，你的披肩落在沙发上了。」
苏念握着手机，指尖冰凉，整个人僵在原地。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傍晚出门太急，她只穿了件单薄的丝质衬衫，此刻裸露在微凉空气中的肌肤，确实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披肩……她晚上根本没带披肩出来！
一股寒意，并非全然来自温度，瞬间沿着脊椎窜了上来。她猛地扭回头，再次望向阳台。
陆时砚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态，背对着客厅，望着远处的夜色。月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只有她知道，就在几秒钟前，他刚刚看过她，以一种她无法解读的方式。
林薇本来正低头刷着手机，感受到苏念瞬间僵硬的身体和急剧变化的呼吸，疑惑地抬起头，顺着她直勾勾的目光也望向了阳台。她先是看了看还在说话的陆时宇，又看了看陆时砚沉默的背影，视线在两人和苏念之间来回扫了几次。
突然，林薇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放下手机，凑近苏念，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又兴奋的光芒，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念念……我发现……我小叔对你……”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苏念瞬间爆红的脸颊，才一字一顿，带着促狭的笑意补充道：“好像真有点不一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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