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桌角,那里放着一颗用亮晶晶的草莓味水果糖糖纸折叠成的小星星,是上次课题组聚餐时,一个学生塞给他的小零食包装,他顺手叠了放在这里。此刻,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这颗糖纸星星粗糙的棱角,心底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他发现,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专注钻研的样子,远比坐在宽敞的阶梯教室里,听底下那些成熟老练的研究生们汇报千锤百炼的论文初稿,要有趣得多,也……愉悦得多。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宁静感,缓缓地充盈着他的胸腔。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苏念忽然再次抬起头,脸上带着困惑的神情。她将面前那本厚重的、作为复印件来源的原始影印本朝陆时砚的方向推了推,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点着其中一行小字旁更小的朱批注释。
“对了,陆教授,”她的声音打断了室内的静谧,“这个地方,这个注释我看得不是很明白,您能给我讲讲吗?”她指着的那行字是“勾栏瓦舍营收,以酒肆分利三成”,而旁边的朱砂小字则写着“按,此例颇类宋时‘打酒座’,但抽佣有别”。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求知欲,仰头望着陆时砚,像极了等待老师答疑的认真学生。
陆时砚闻言,立刻收敛了方才有些飘远的思绪,重新坐直身体,向前倾靠过去。随着他的动作,那股清冷的雪松气息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若有若无地将苏念笼罩。苏念感觉到自己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下意识地将身体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稍稍挪动了一点,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以平复突然有些紊乱的心跳。她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陆时砚的眼睛,他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些,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时的严谨神态。
“这里确实需要结合当时特定的社会背景来看。”他伸出食指,指尖精准地点在那行朱批注释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授课时特有的、令人信服的磁性。“明代的瓦舍勾栏,与宋相比,一个显着的特点是它们与酒肆的结合更为紧密,甚至可说是共生关系。观众看完杂耍、戏曲,兴致正浓,往往会呼朋引伴,就近到与之相连的酒肆继续饮酒作乐,谈论方才的剧情角色。因此,瓦舍的老板便会与相邻的酒肆东家达成协议,从酒肆因瓦舍演出而带来的额外营收中抽成。三成这个比例,在明代中后期的记载中,确实是相当常见的惯例。”
他讲解得非常细致,不仅解释了“分利三成”的含义,还引申了宋代类似的“打酒座”习俗与之的异同,分析了这种商业模式背后的社会心理和经济逻辑。他偶尔会抬起头,看向苏念的眼睛,判断她是否跟上自己的思路,是否有疑问。他的目光专注而温和,让苏念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去倾听和理解。
苏念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要点,笔迹因为速度而略显潦草,但关键处都清晰标出。遇到不太明白的地方,她会立刻打断陆时砚,提出自己的疑问,比如这种分利模式的具体操作细节,或者对表演内容是否有偏好性影响等等。陆时砚总是耐心地一一解答,有时还会随手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或画出简单的示意图。
两人就这样凑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一个讲得投入,一个听得认真。窗外的阳光缓缓移动,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这幅景象,表面上像极了课堂上最寻常的师生答疑场景,但空气中流淌的那种无形的默契和难以言说的亲昵氛围,却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师生关系。一种温暖而微妙的张力,在雪松香气、纸墨味道和低声交谈中静静弥漫。
当苏念终于弄明白那个注释的含义,心满意足地合上笔记本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变得愈发金黄浓烈。她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简约时钟,惊讶地轻呼出声:“呀!都十二点多了!时间过得这么快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陆时砚,“陆教授,真是耽误您这么多时间,又给我看这么珍贵的资料,又给我讲解。那个……我请您去楼下食堂吃午饭吧?或者学校后门新开了家杭帮菜,听说不错?就当是谢谢您!”
陆时砚看着她有些慌乱又诚恳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他用指尖敲了敲桌角那个印着淡雅桂花图案的糕点包装袋——那是早上他母亲塞给他的。“不用客气,我带了便当。”说着,他站起身,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略显褶皱的西装下摆,然后走向办公室角落那个小巧的银色微波炉。
苏念这才注意到,微波炉旁边放着一个银色的双层保温便当盒。那个便当盒的款式……她眨了眨眼,想起来了,上次陆时砚母亲来学校给他送东西,用的就是这个牌子和样式的便当盒,当时陆母还热情地招呼她一起吃带来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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