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道晚霞的余晖在天边恋恋不舍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城市次第亮起的万家灯火。陆时砚家的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光线柔和的壁灯和落地灯，暖黄的光线流淌下来，将房间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温馨静谧的滤镜。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晚餐时淡淡的食物香气，混合着窗外偶尔随风送入的草木清气。
苏念将浅灰色的亚麻桌布铺展在宽大的餐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一沓质地上乘的米白色卡纸、几支型号不同的水彩笔和铅笔、还有调色盘、水盂等工具一一摆放整齐。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进行一个重要的仪式，然后拿起一支细头水彩笔，蘸了点清水，又轻轻点入天蓝色的颜料，对着面前空白的卡纸，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微微蹙着眉，脑海中努力回忆着白天在花卉基地见到的那片淡蓝色绣球花海，那饱满的花球、层层叠叠的花瓣、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质感。然而，当她试图将这份美好付诸笔端时，笔尖却不听使唤。画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花朵形状，花瓣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缺乏生机，甚至有些……滑稽，与她心中所想相去甚远。
正当她对着自己的“大作”噘嘴生闷气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进入了她的视线。陆时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她的手边，温热的杯壁触碰到她的指尖，带来一丝暖意。
“怎么了？眉头皱得都能夹住铅笔了。”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目光随之落在她面前那张“惨不忍睹”的画纸上。那几朵形态诡异的绣球花孤零零地待在纸中央，花瓣的线条僵硬而笨拙，确实……不太像样。
苏念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立刻把画笔往桌上一放，语气带着明显的沮丧和撒娇：“画砸了……完全画砸了！你看我画的这花瓣，哪里还有半点绣球花的样子？蔫头耷脑的，像不像菜市场里放久了、边缘发黄的小青菜叶子？”她越说越觉得像，自己都忍不住被这个比喻逗得想笑，但更多的还是挫败感。
陆时砚低下头，凑近了些，极其认真地端详着那几朵“小青菜”，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他用力压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用尽量严肃认真的口吻点评道：“嗯……很有特点，辨识度很高，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苏念之手。”他顿了顿，指着那歪斜的线条，“而且，你不觉得这种不规则的线条反而有一种笨拙的灵动感吗？带着你特有的活泼劲儿，比那些机器印刷出来的、千篇一律的规整图案要生动有趣多了，是独一无二的。”
“真的吗？你不是在哄我开心吧？”苏念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希冀，但更多的是不确定。她对自己的画画水平还是有清晰认知的。
“当然是真的。”陆时砚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语气笃定。他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过一支削尖的HB铅笔，又抽出一张全新的米白色卡纸，“来，我帮你找找感觉。你看，画自然界的植物，其实不必过分追求工整和完美对称。”
他一边说，一边用铅笔在纸上轻轻勾勒。他的指尖修长而稳定，笔尖在纸面上流畅地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不过寥寥数笔，一朵形态舒展、层次分明的绣球花轮廓便清晰地呈现出来，花瓣的弧度自然灵动，带着一种中国画写意的韵味，虽未上色，却已能想象其绽放时的风姿。
“哇……”苏念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画纸上那朵栩栩如生的花，语气里满是惊叹和崇拜，“陆先生，你怎么连画画都会？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陆时砚放下铅笔，转头看她，灯光下他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以前不会，但为了能陪你一起完成这些有意义的事，私下里找了些绘画基础的书籍看了看，简单学了一下。来吧，我带着你画，慢慢来，不着急。”
他说着，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苏念握着画笔的右手。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引导着她的手，将笔尖落在纸上，从最基础的花瓣轮廓开始勾勒。他的呼吸轻柔地拂过她的耳畔和颈侧，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苏念只觉得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心跳也莫名加快了几分，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在笔尖，手下刚刚找到的一点感觉又消失了，线条再次歪斜。
“专心点。”陆时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声音里含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低沉地响在她耳边，“再这样心不在焉，我们今晚可能连一张完整的请柬封面都画不完了。”
“知道啦！陆老师！”苏念脸颊更红，像是熟透的番茄，连忙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笔尖，努力感受着他手腕带动下的力度和走向。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几乎是头挨着头，共同伏在那张不大的餐桌上。苏念在陆时砚的引导下，一点点尝试、修改。偶尔，她会因为画出一片形状满意的花瓣而小小地欢呼一声；偶尔，也会因为手抖画坏了线条而懊恼地嘟起嘴。陆时砚则始终极有耐心，时而轻声指点几句构图和用笔的技巧，时而又帮她润色几笔，让画面看起来更和谐。他们低声交流着，讨论着花瓣的深浅色调、叶脉的勾勒方式、整体布局的疏密关系。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重，小区里也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草丛中秋虫的鸣叫。而室内，暖黄的灯光笼罩着这对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合着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织成这个秋夜里最温暖动人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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