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王津猛地提高了声音,朝着下面那个正在偷豆子的汉子方向大喝一声:“陈老二!看着点你那手下!盛粥的手稳当点!按人头给!别他妈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弄洒了珍贵的粮食,小心苏指挥让你尝尝那粮车的分量!”
那名叫陈老二的汉子明显是里长的亲戚,正做着偷鸡摸狗的事,被王津点破姓氏喝骂,吓得一个哆嗦,手中偷抓的一大把豆子差点全洒出来。他脸色煞白,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嘴里唯唯诺诺:“是是是!王……王先生教训的是!小人不敢!不敢!用心分!用心分!” 立刻对负责分粥的几个妇人连使眼色。
苏尘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看着下面秩序似乎好了那么一丝丝,被推搡的老妪终于也颤巍巍地领到了一碗温热的薄粥,哆嗦着缩到角落小口吞咽。但他的心中,没有半点欣慰,只有无穷的无力感和一种更深沉的愤怒在燃烧。这愤怒不再针对偷豆子的陈老二,也不再针对推搡妇人的李氏,而是针对这吃人的世道,这无形的枷锁!
这一餐饭,在沉默寡言、各怀心思中结束了。吃饱了的“头人”们红光满面(至少眼神不再那么发绿),青壮汉子满足地打着饱嗝。剩下的粮食不算多,但也足够支撑一两顿稀粥了。
苏尘在众人的千恩万谢声中(这些感谢大半出于对他力量的敬畏,小半出于获得粮食的短暂感激),沉着脸,让几个里长将剩余粮食分装好带走,反复叮嘱要公平分发下一顿。
“大人放心!断然不敢贪墨救命粮!” 陈里长拍着胸脯保证,笑容真诚得无懈可击,仿佛刚才的一切龌龊都未曾发生。
王津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言。
苏尘与王津二人,在那些“谢大人活命之恩”、“愿大人长命百岁”的呼喊声中,在里长屯长们“热情”的注目礼下,翻身上马。
雪,不知何时变小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铅块。
山谷里,那几口铁锅被手势带走,地上残留的粥浆已凝固成一层发灰的薄冰。周围是杂乱的人迹和不知人还是牲畜粪便,刚才还热气腾腾的“生机”,转眼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空旷和刺骨的寒冷。
苏尘默然坐在马背上,最后望了一眼山谷外依旧黑压压匍匐在雪地、不知下一顿在何方的无数身影。他的眼中有挣扎、有愤怒、更有一种近乎迷惘的痛楚。他终于理解了王津那声声叹息的分量。
猛地一抖缰绳,马匹喷着白汽转身,马蹄踏碎了地上一段不知何时露出的、被冻得发脆的人骨。
“驾!”
两人不再回头,沿着被风雪重新覆盖的官道,向着更深沉的北境冰原,疾驰而去。
背影融入风雪,消失不见。身后山谷里的喧嚣、感激、算计以及那片空洞的寒冷,都迅速被苍茫的白色世界吞噬。这一餐饭,只暖了山谷中的片刻,却寒透了前行路上每一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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