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窗棂,在丹房的青砖地上投下道金亮的线,像谁用金线绣了道河。案上的青瓷瓶插着枝新折的荷,花瓣上还凝着露,被阳光照得透亮,偶尔有片花瓣轻轻颤,露水珠便滚下来,“嗒”地落在瓶底,在这静悄悄的屋里,竟比铜壶滴漏还清晰。
玄元褪下外袍,只留件素白中单,布料是去年新织的棉,软得像云。他散了发髻,乌发垂在肩后,发梢沾着点午后的热汗,贴在颈窝,微微发痒。依着尹喜所授,他仰卧在铺着软席的榻上——那席子是用江南的篾青编的,夏日里睡最是凉爽,此刻被体温焐得温温的,正合“稍暇入室”的意。他双臂平展,掌心向上,指尖微微蜷,像只展翅欲飞的鸟。
“展手勿握固,”尹喜坐在榻边的竹椅上,手里转着颗檀木珠,珠串相撞,发出“笃笃”的轻响,“是为了让气像脱缰的马,能在四肢百骸里尽情跑。你先前握固握惯了,总想着把气攥在手里,反倒拘住了它。”
玄元试着把手指再展平些,腕骨处的筋轻轻抽了下——这些年练剑,手腕总绷着劲,此刻忽然松开,竟有些不习惯。他望着帐顶的流云纹,看阳光透过窗纱,在纹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心里慢慢静了,指尖的僵硬也渐渐散了。
“先梳头。”尹喜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软乎乎的,“要通,要顺,像给气开条路。百会穴在头顶,是诸阳之会,头发缠结了,气就像被杂草堵了的道,过不去。”
玄元侧过身,拾起案上的桃木梳。那梳子是尹喜亲手削的,梳齿打磨得圆润,不会刮伤头皮。他从额前梳起,梳齿穿过发丝,带着点微痒的滞涩,像犁头划过刚翻过的地。起初还能数着数,一梳、二梳……梳到二十下时,忽然觉头皮发麻,像有细电流顺着发根往下窜,从百会穴一直淌到后颈。他没停,继续往下梳,直到第三十六下,头发忽然根根竖起,又轻轻垂下,带着种说不出的松快,像被风吹散的雾。
“这是百会穴通了。”尹喜的声音慢悠悠的,檀木珠转得更匀了,“气能顺着头发丝往外冒,也能往里钻,像田埂通了,水才能进得去。你摸头顶,是不是比别处热些?”
玄元抬手摸了摸,果然,百会穴处温温的,像揣了颗小太阳。他将梳子搁在枕边,梳齿上缠着几根落发,他捡起来,轻轻丢在榻下——尹喜说,梳头时落的发,多是带着浊气的,丢了正好。
调整呼吸,开始调气咽之。舌尖抵上腭,起初有些发僵,他想起“玉液”的练法,慢慢用舌尖蹭上牙膛,果然,津液像山涧的泉眼,一点点涌出来,先是清的,渐渐变稠,带着点清甜。混着方才咽气的余温,他分三口咽下:第一口润喉咙,像给干涸的渠浇水;第二口落胃脘,那里轻轻发胀;第三口直沉丹田,气入丹田时,不像先前练咽气时那般鼓胀,反倒像滴进湖面的水,漾开圈极淡的暖,不晃也不躁。
“咽讫便闭气。”尹喜提醒道,手里的檀木珠停了,“候极,别太急。就像煮茶,得等水沸透了,滋味才出得来。闭气不到时候,气没被逼到经脉里,练了也白练。”
玄元屏住呼吸,任由那暖意往四肢漫。起初气走得慢,像刚学步的孩子,在胳膊肘、膝盖窝这些地方打转转——那些地方常年积着劳损,气一碰,便发酸发胀。他想起师父说的“冥心绝想,任气所之”,索性闭上眼,不去管气往哪走,只当自己是片云,气是风,风往哪吹,云就往哪飘。
闭气的时辰越来越长,肺里像揣了个热炭,渐渐发闷,从胸口一直烧到喉头。玄元忍着,额角渗出细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软席上,洇出小小的痕。直到那股闷劲顶到喉头,像有东西要喷出来,再忍便要伤着肺,他才猛地睁眼,张口吐气。那气带着点浊味,“呼”地喷在帐顶,惊得积尘都动了动,在阳光里跳着舞。
“喘息即调之。”尹喜递过杯温水,杯沿还温着,“别急着炼,让气喘匀了,像跑累了的马,得歇口气再走。你看那风箱,拉得太急,火反而不旺。”
玄元接过杯子,喝了口温水,津液顺着喉咙往下淌,连带着呼吸都润了些。他望着窗外的老槐树,看叶子被风吹得翻卷,露出背面的白,心里数着叶尖晃动的次数,一、二、三……数到二十,胸口的闷劲散了,气又变得匀匀的,像檐角滴下的水,“嗒、嗒”敲在心里。
再次调气、咽气、闭气。这次气走得顺些,过胳膊肘时,酸意淡了,像被揉开的面团。玄元依旧不刻意引导,只让气随意游走,走到手腕,常年握剑磨出的厚茧微微发麻,像有小针在轻轻扎;往腿上走,过膝盖时,旧伤处像有温水漫过,舒服得让人想叹气——那是去年秋天比剑时磕的,当时肿得像个馒头,如今气过之处,淤着的疼竟散了大半。
如此反复,到第七遍时,玄元忽然觉得气活了。不再是先前那般滞涩,反倒像条刚解冻的溪,能绕着石头转,能顺着沟壑淌。闭气的时辰也长了,不再是先前那般急着吐,反倒能借着气劲,让暖流在关节缝里多待片刻,像给生锈的合页上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玄元太子修道录请大家收藏:(m.20xs.org)玄元太子修道录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