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日头正毒,丹房的梁上悬着块艾草编的帘,绿得发黑,是去年端午时编的,被熏了一整年药香,风一吹,清苦的气息漫开来,混着案上薄荷的凉,倒压下些暑气。玄元像往常一样盘坐在青石蒲团上,刚要凝神引气,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尹喜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手里捧着块新蒲团,米白色的粗布面,摸着软乎乎的,比先前的厚了半寸,边缘还绣着圈淡青色的艾草纹。
“坐功得改了。”尹喜的声音带着夏末的慵懒,他弯腰把新蒲团垫在玄元身下,软绵的触感顺着尾椎骨往上爬,竟让玄元紧绷的肩背不由自主地松了松。“先前是‘闯关’,得聚气、发力,像拉弓射箭,弦越紧,箭越劲;如今任督通了,要‘养气’,得松神、绵意,像抱瓮浇园,劲太猛反倒会呛了苗。”他说着,从药箱里翻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些淡绿色的药膏,往玄元手腕上抹了点,“这是薄荷膏,凉丝丝的,帮你松松神。”
药膏的凉意顺着经脉往指尖窜,玄元却有些茫然。他练了三年的“攒劲法”,每次引气都要先攥紧拳头,让丹田的暖意顺着指缝往气脉里钻,像用铁钎通渠,早已成了本能。此刻试着放松神念,不再刻意引导金珠流转,黄庭里的金珠竟像脱了缰的马,在气海里打了个旋,光尾差点往明堂方向飘——先前闯关时总想着“往上冲”,这股子劲积在骨子里,此刻稍一松劲,反倒收不住了。
“别急,慢慢来。”尹喜往铜炉里添了块檀香,暗红的香块落在炭火上,“滋啦”冒起缕白烟,烟丝袅袅地直着往上飘,绕着梁上的艾草帘打了个卷,才慢悠悠地散在空气中。“你看这烟,不催它,它自会顺着气流升,你越想攥住,它散得越快。往后静坐,就像看这烟,神念跟着它走,不拽,不拦,只看着就行。”
玄元依言盯着檀香的烟。那烟起初是笔直的,像根银丝,到了半空忽然分了岔,一缕往窗缝钻,一缕绕着药柜转,还有一缕竟落在他的发顶,带着淡淡的香。他试着让神念像烟一样飘,不刻意往气脉里钻,只轻轻落在黄庭的金珠上。金珠起初有些焦躁,光晃了晃,像怕被丢弃的小狗,在气海里跑来跑去,撞得气脉壁“咚咚”响。玄元想起尹喜说的“不拽不拦”,只是让神念像层薄雾,轻轻罩着它,既不推,也不拦。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金珠的光渐渐稳了。在黄庭里转得渐缓,光不再像先前那样烈得灼眼,却透着股匀劲,像被月光浸过的水,柔和里藏着温润。玄元试着让气脉里的暖意自然流转,过夹脊时,他没像往常那样聚气猛冲,只让暖意顺着气脉壁的纹路慢慢淌,竟比先前更顺畅,那些曾经淤塞的地方,像被温水泡软的棉絮,轻轻一推就开了;过玉枕时,白膜的余痕被暖光轻轻扫过,竟又薄了些,露出底下淡粉色的气脉壁,像雪化后露出的土地。
“这便是‘大周天火候’的门径。”尹喜的声音像檀香的烟,轻轻浮着,他正坐在对面的竹椅上,手里转着颗油亮的核桃,核桃壳上的纹路被盘得发亮,“小周天是围着三关转,像驴拉磨,绕着圈儿使劲;大周天是绕着全身走,像河水漫田,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流。不用急,不用赶,让气脉自己‘熟’起来,像煮茶,火太旺会焦,文火慢炖才能出真味。”
玄元忽然想起去年煮茶的事。那时他急着喝新茶,把炭火添得太旺,结果茶煮焦了,苦得他直皱眉,尹喜却慢悠悠地重新煮了壶,说:“茶得等水开,水得等火温,啥时候做啥事儿,急不得。”此刻气脉里的暖意就像那壶慢火煮的茶,不烈,却后劲足,顺着任督两脉往四肢百骸漫,连指尖的小血管都跟着发暖,像有无数细小的暖流在里面跑。
日头爬到正中,艾草帘的影子在地上晃成细碎的光斑,随着风轻轻动,像一群游动的银鱼。玄元渐渐摸到了新坐功的门道——神念像层薄纱,轻轻盖在气脉上,金珠流转到哪,纱就跟着铺到哪,不紧不松。金珠过阳关时,纱就往下垂些,护着那里曾经的旧伤;过明堂时,纱就往内侧收些,挡住鼻窍的吸力;到黄庭时,纱就铺得宽些,像给金珠搭了个软床。这感觉像春风拂过麦田,只护着,不催着,麦穗该什么时候灌浆,自有它的时辰。
他忽然觉出前所未有的松快,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润。先前闯关时的紧绷感,像被这新坐功泡化了的糖,慢慢散在气脉里。玄元试着活动了下手指,指尖的灵活劲竟比往常足了些,想起去年在夹脊关卡关时,他的手指僵得连茶杯都握不住,尹喜用艾草给他熏了半个月,才慢慢缓过来。如今气脉通了,坐功改了,连带着身子骨都轻了,像卸下了背了多年的石板。
“你听。”尹喜忽然说,手里的核桃停了转。
玄元凝神细听,丹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的,与气脉里金珠流转的“嗡嗡”声竟渐渐合了拍。窗外的蝉鸣不再聒噪,像成了这韵律的伴奏;风拂过艾草帘的“沙沙”声,像在给这韵律打节拍;连铜炉里檀香燃烧的“噼啪”声,都成了这韵律里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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