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雷雨总来得急,像谁在云端打翻了水桶,前一刻还是朗朗晴空,日头把洗心洞前的石板晒得发烫,下一刻便乌云压顶,铅灰色的云团从西北方滚过来,转眼就吞了日头,连风都变了性,卷着山涧的潮气往洞里灌,吹得洞壁上悬挂的竹简“哗啦啦”乱响。
玄元刚把蒲团挪到洞中央,避开门缝灌进来的风,洞外的闪电便“噼啪”一声划破夜空。那道电光太亮,像天神挥着银鞭抽过,将洞壁的白玉岩照得惨白,岩上天然形成的纹路在电光里忽明忽暗,时而像张哭皱的脸,时而像蜷曲的蛇,看得人心里发紧。紧接着,雷声在山谷里滚来滚去,“轰隆隆”的,起初还在远处的峰峦间回荡,转瞬就压到头顶,震得洞顶的细缝簌簌掉灰,连蒲团下的泥土都跟着发颤,脚底板能觉出那股沉闷的震动,顺着骨头缝往天灵盖窜。
玄元坐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不自觉地蜷起——内景中的“一”已渐渐凝实,不再是初见时那点飘忽的光,而像一块被山泉浸了千年的羊脂玉,温润里透着股不容撼动的坚,稳稳嵌在虚白的识海中央。玉上的纹路若隐若现,细看竟与洞外夜空中的星轨隐隐相合,流转着清透的光,把周遭的虚白都染得一片澄明。
可杂念总像雷雨前的蚊蚋,嗡嗡地绕着那玉飞。
先是对尹喜的牵挂。师父此刻在丹房里做什么?玄元仿佛能看见丹房里那尊黑陶药罐,罐口正冒着白汽,药香混着苦味从窗缝钻出来,飘得满院都是。师父总说“良药苦口”,可那药苦得能钻心,上次他偷偷尝了一口,苦得直伸舌头,师父还笑他“修行如熬药,不熬过这苦,哪得回甘”。药罐上的铜环是不是又生了锈?师父的手指关节不好,每次拎罐耳时,指节都要发白,玄元曾想给铜环镀层锡,师父却说“锈着好,锈是岁月的皮,磨掉了反倒不结实”。这些念头像细密的网,刚缠上玉,玉的光便微微发暗,像蒙了层灰。
紧接着,对山外世界的好奇又冒了头。山下的市集是不是又添了新货郎?去年那个卖糖画的老汉,说今年要带套新模子来,能画出龙凤呈祥的纹样,不知来了没。张屠户家的胖小子,去年冬天见时才到玄元腰际,此刻是不是又长高了?那孩子总爱追着玄元问“山上有神仙吗”,玄元说“有啊,心诚的人就能见着”,他便天天缠着要上山,被张屠户拎着耳朵拽回去时,还梗着脖子喊“我就要见神仙”。还有去年冬天结了冰的那条河,此刻是不是涨满了水?玄元仿佛能听见河水撞击礁石的声音,带着股冲劲,要把冰融后的憋闷全泄出来。这些念头更顽劣,像顽童扔石子,“咚”地砸在玉上,激起一圈圈涟漪,连玉周围的光都晃了晃。
最凶的是那股焦躁。“何时才能得道?”这念头来得又快又猛,像团火,“呼”地一下就窜到玉边。玄元能觉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胸腔里像揣了只兔子,撞得他呼吸都乱了。这火刚靠近玉,玉的光便暗了大半,连周遭的虚白都泛起层焦糊味,仿佛再烧下去,那玉都要裂开。玄元急忙收神,像用井水泼火似的,把神念往玉里沉,才没让那火燎到玉的根。
“冥心于一,合气于淡。”
竹简上的字忽然在识海里亮起,朱砂的红刺得他神念一清。那是尹喜亲笔写的,笔锋沉稳,墨色里带着股静心的力。玄元深吸一口气,试着将神念与那玉彻底相融——不再去“看”玉的形,也不去“守”玉的光,只让自己化作玉的一部分,让神念如墨滴入清水,渐渐散开,与虚白的气、与玉的润、与天地万物的息混为一体。
起初很难。
刚要冥合,识海里便“咯噔”一声,冒出个念头:“我在冥一。”就这一念,便如水中捞月,刚要触到那片清辉,月便碎了,只剩下满手的凉。玄元不恼,只重新凝神,像顽童搭积木,倒了便再搭,搭了再倒,倒了又搭。他知道,这是“我执”在作祟,总想着“我在做什么”,反倒离“一”远了。
有次,他刚觉神念与玉融了半分,洞外忽然传来山鸡的啼叫。那鸡大概是被雷声惊着了,啼得又急又亮,像把刀,“咯咯”几声便将那点融意劈得粉碎。玄元咬了咬牙,舌尖抵着上颚,将那啼叫的影在神念里轻轻按住,像按住一片要飘走的叶,不较劲,也不松手,就那么稳稳地托着,然后继续往玉里沉。
“牙关咬紧,死尽偷心。”尹喜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带着股不容置疑的严。玄元真的咬紧牙关,下颌的肌肉都绷得发僵,连两颊的咬肌都突突地跳。他把所有分心的念头都视作“偷心贼”——偷的是“一”的纯,偷的是“一”的静,偷的是“一”的稳。每来一个,便用神念的刀斩一个,像农夫锄草,见一棵锄一棵,毫不留情。锄草时不能怕伤着苗,斩念时也不能姑息,哪怕念头披着“关心”“好奇”的外衣,只要碍了“一”,就得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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